蓦地,殿外有嘈雜聲響起,伴随着逐漸清晰的腳步聲。
有人要進來了。
元嘉隻來得及重新将團扇擋于面前,便聽見殿門被推開的聲音。而後,有人坐在了自己身旁,床榻微微下陷。
元嘉眼珠微動,餘光下意識朝身旁人瞥去。正是賞菊宴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燕景祁,大周朝的儲君,也是……她餘生要始終相伴的夫婿。
不多時,在喜官人的唱和聲中,元嘉一點點挪開遮面的團扇,她的目光與燕景祁相接,兩人之間再無隔擋。
燕景祁先移開了視線,他偏頭接過女官遞來的酒盞,一個自己握着,一個遞向元嘉。殿内除了禮官們,便隻有捧物侍立的宮女。分明處處是人,卻又處處寂靜。
“……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共飲交杯合卺。”
喜官人的話裡溢着吉慶,頃刻間便将元嘉四處飄散的思緒喚了回來。她默默垂下眼睑,與燕景祁手臂交纏,而後身子前傾,飲盡了這不知何滋味的喜酒。
燕景祁似乎隻是進來喝這杯合卺酒的。前腳才将空了的杯盞放回托盤,後腳便從榻上起了身,即将跨出殿門之際,又突然開口道:“今日事多,孤大約會回的晚些。你若是餓了,便先吃些東西,少陽宮的人也可随意使喚。”
想了想,又道:“若是覺得用不慣,你自季府帶來的人如今便在殿外候着,你喚她們來也是一樣的。”
元嘉微怔,而後低聲答了句:“知道了。”
燕景祁這才點頭,又深深看了眼燭火搖曳下元嘉始終平靜的面龐,方才大踏步離開。
直到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元嘉才敢稍事放松。她長舒一口氣,揚着聲音開始喚人,比起少陽宮的宮女,她還是更習慣用自己的身邊人。
“女君!”
元嘉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耳邊又一次響起重複的稱呼,才恍然般擡眼望去——除了徐媽媽、盼春幾人,一并進來的,還有幾張稍顯陌生的臉。
“奴婢少陽宮掌事女官蘭華,給太子妃殿下請安!”
“奴婢紅玉/紅珠給太子妃殿下請安!”
“奴才祥生/祥林給太子妃殿下請安!”
元嘉端坐着,将說話人認了個囫囵後,方溫聲叫起——
“都起來罷。”
蘭華直起身,又道:“少陽宮還有位掌事内官,喚作申時安的。此刻正在太子殿下身邊服侍,現下便不能來向女君您請安了,奴婢代他向您道個罪。”
元嘉輕輕搖頭,“太子那邊更要緊,我這兒不妨事的。”
蘭華笑了一下,又後退兩步,以便身後的紅珠上前,“太子臨走前交代過奴婢們,說今夜回的遲,讓奴婢們先服侍女君您梳洗。”
一聽是燕景祁吩咐過的,元嘉便也順從應下,這身禮服又悶又沉,元嘉穿了一整日,早已撐不住了。撐着床沿起身,元嘉又道:“我身邊這幾個,初入宮闱,許多規矩都還隻是一知半解,便辛苦蘭華姑姑多教導一下了。”
雖說這幾月,盼春她們也跟在元嘉身邊,被蘭佩和徐媽媽着意教了不少,但到底時間短暫,許多地方還需再指點。
蘭華福了福身,溫言道:“奴婢定不負太子妃期許。”
元嘉颔首,這才進了側殿梳洗。
……
燕景祁再回來時,已是深夜時分,早過了就寝的時辰。
元嘉松散着頭發,隻一根玉簪略束了束,見燕景祁走近,腳下又踉跄,忙起身相扶。殿内伺候的人早在燕景祁進門時,便被男人擡手驅了個幹淨。
好在燕景祁也沒有真醉糊塗,進來前便先去了側殿沐浴更衣,又換了身輕便衣裳。如今元嘉擁着他,雖還能感受到淡淡酒氣,卻也并不難聞。
将人扶到榻上坐下,元嘉暗暗松了口氣。雖已在心裡做了無數的鋪設,可她到底少與男子如此親近,一時改換身份,終歸是有些不适應。
燕景祁垂眼瞧着元嘉微紅的臉頰,在燭火的映照下越發嬌豔,不由得擡手撫了撫元嘉的鬓發,眼神卻越發平靜。
半晌,取了元嘉固發的玉簪,開口道:“歇息吧。”
自是一夜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