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娉柔繼續道。
“昨日的事情雖發生在長春館,可私底下早就傳開了,說太子為了季娘娘的一句話,直接發落了膳房的姚司馔,又特意從宮裡新挑了人入府伺候……”
“還有那個小宮女,不過是往菡萏館多送了幾次吃食,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竟也敢借薛娘娘的譜下如今這位殿下的威風,”芝蘭忍不住啐了一聲,“真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是啊,咱們都不敢動的人,她幾句話就給發落了,真是厲害。”倪娉柔感慨道,“今日更是把先太子妃定的規矩都給廢了……若沒有昨日的事,我還真覺得她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如今再看,竟也覺得是真人不露相了。
“要奴婢說,薛娘娘這事一開始便做的不體面,”芝蘭小聲嘟囔,“開國時便被文德皇後廢了的規矩,怎好拐着彎的用這由頭叫您與其他娘娘們日日去請安,便是為了……傳出去也是不好聽的。偏太子殿下愛重薛娘娘,也放手薛娘娘自己管理東宮事罷了。”
“還說不敢議論主子呢,你這張嘴說起來倒是沒完了,”倪娉柔斜斜睨了芝蘭一眼,口中不輕不重地斥了兩句,方繼續道;“是阿,誰讓太子喜歡呢,就像他如今也不計較徐麗華在府裡的言行一樣……從前徐麗華害我,我還可以記到現在還給她,可對先太子妃,我卻是連半點猜測都不敢有,就因為太子喜歡她,還有她滿上京的好名聲。”
後半句話說的有些小聲了,近如芝蘭也沒有聽清,隻茫然道:“娘娘說什麼呢,徐奉儀如何能與薛娘娘比肩。奴婢雖覺得薛娘娘在請安一事上稍失妥帖,可比之奉儀娘娘,卻是再賢良慈悲不過的了。”
“……所以說禍害遺千年呢,”倪娉柔沒有回答,隻扯了扯嘴角,“薛娘娘雖然死了,可如今這位也不像個難處的。”
“季娘娘才嫁進來幾天呢,您又何必這樣早下斷言,”芝蘭不解,“且奴婢瞧着,季娘娘的脾氣怕也不小,更不似薛娘娘那般和善……”
倪娉柔卻沒有再解釋的意思,隻轉身往另一條道而去,“走,先不回去了,陪你主子去荷花池喂魚去!”
她倒不覺得自己是在斷言,隻是若從薛神妃和季元嘉當中選一個打交道,她還是更偏向把什麼都放在明面上的季元嘉罷了。
誠然,薛神妃在做太子妃這件事情上,是真的無可指摘,可她卻還是畏懼,還是戰兢,尤其在自己和徐麗華的孩子都沒了以後。
她的孩子是被徐麗華害掉的,哪怕前者始終不承認,可曾經做下的事情無從抵賴。但徐麗華的孩子是怎麼沒的,她卻不敢細想。
“……娘娘?”
芝蘭的一聲呼喚,讓倪娉柔從過往的回憶中掙脫了出來。不知何時,她們竟已經走到了荷花池邊,芝蘭也已帶回了魚食,正面露憂色地望着她。
接過芝蘭手中盛放魚食的小盒,倪娉柔的語氣稍顯冷淡,“你還記得徐麗華那孩子是怎麼沒的嗎?”
“是奉儀她自個兒不小心,冬日裡入宮赴宴,肚子裡的孩子還未滿三個月便敢去禦苑看雪景,結果地面的積雪太滑,奉儀就從台階上摔了下去,大好的日子見了紅,晦氣的很。”
“……是啊,”倪娉柔撒下一把魚食,口中喃喃,“晦氣的很。”
她不該多想的,去禦苑也是徐麗華自己的突發奇想,可偏偏就那一日,從來不缺人掃雪的禦苑不見了内侍與宮女,而徐麗華就那麼恰到好處地踩了進去。
“良娣娘娘!”
遙遙傳來一聲呼喚,倪娉柔迅速調整好表情,若無其事般轉身回望,竟是劉婵身邊的玉蘭,當即奇道:“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家娘娘頭先為郡主量好了尺寸,想起您前幾日說新得了一件衣裳,還差個披帛,所以也為您選了幾匹料子和花樣。隻是不知道您衣裳的顔色,又怕與披帛的色重了,便讓奴婢過來找您,說是若您這會兒得空,便來一趟竹香館。”
玉蘭一路小跑過來,微微有些氣喘,“奴婢頭先去梨雲院找您,守門的嬷嬷卻說您還未回來。奴婢記得您閑暇時總愛來荷花池,便一路尋過來了。”
倪娉柔聞言,笑中總算帶了些真心,“難為姊姊還記着我,我這便過去。”說着,又将魚食遞還給芝蘭,“你先把東西放回去,再來竹香館找我。”
玉蘭跟在倪娉柔身側,見芝蘭領了命便要離去,忙道:“芝蘭妹妹回來時,煩請再繞去膳房一趟,隻告訴他們,倪良娣今日的午膳擺在竹香館,就不必再往别處送了。”
芝蘭微愣,而後立刻反應過來,笑着答應了句,“是,我這就去!”
“這、劉姊姊這是将我白日的去處都想好了呢!”
倪娉柔又驚又喜,臉上的笑意更是遮掩不住。
“娘娘說,梨雲院冷冷清清的,您一個人住着難免寂寞,竹香館的人雖也不多,可坐在一起總是會熱鬧些。”
玉蘭說起話來亦是溫柔,随了自家主子的好脾性,“奴婢來尋您時,娘娘便已命人去小廚房準備您愛吃的點心了,想來這會過去,時間正好。”
“姊姊真是、真是……”
知道劉婵一直惦記着自己,倪娉柔又是高興又是感動,偏偏這時候口拙,一句話反反複複的,卻始終找不出個合适的詞來。
“良娣可是我們竹香館的第二個主子呢!”
玉蘭溫聲道。
倪娉柔一聽,指着玉蘭笑的合不攏嘴,一行人漸漸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