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有些慌張的芝蘭,年紀稍長的玉蘭顯得更加沉穩,自隊列中走出,恭聲道:“她們雖然說薛娘娘的舊仆,可竟膽大到敢私用主子的衣物首飾,甚至還變賣出府,可見也不是全然忠心于先太子妃的。與其叫這幾個奴婢累了薛娘娘生前的好名聲,還不若發作了去,叫她們去泉下請罪。女君打死幾個背主的賤婢,何談不敬!”
元嘉的笑這才透進眼底,“這是你的想法……其他人呢,可也是這樣想的?”
院内衆人哪裡敢再逆元嘉的話,且這事本就是金嬷嬷幾人的過錯,放哪裡都是足以杖斃的大過,元嘉卻隻命人責打了二十杖,已是極大的開恩,當下皆低聲稱是。
這正是元嘉想看到的,遂滿意地一點頭,轉而吩咐起紅玉來,“你帶着她們進宮一趟,畢竟都是從珠鏡殿裡撥出來伺候的人,縱有過錯也該交還給掖庭處置。隻是這事到底不體面,你去時小心着些,不要被人随意嚼了舌根。”
話雖如此,可隻要紅玉帶着人進了宮,不說婁皇後,薛德妃是一定能收到風的。從她宮裡出來的人犯了大錯,薛德妃怕是第一個想要了她們命的人。
正好叫她看看宮裡人的态度。
元嘉默默在心裡想道。
紅玉應了一聲,指了幾個力氣粗壯的宮女就要綁人,遙遙的卻忽然傳來一聲傳喝――
“殿下回來了!”
元嘉巋然不動,隻看向因這話顯得有些騷亂的衆人道:“手裡的活計都做完了嗎?還不快回去當差。”
前者立刻沒了聲響,行了禮便迅速離開,不過幾瞬的工夫,院子内便徹底空了下來。
下一刻,燕景祁便走了進來。
元嘉面色如常,甚至噙了抹笑起身相迎,就好似看不見地面上趴伏着的幾人一般。
“殿下今日回來的早,府裡晚膳還未備下呢!”
“今日無甚要事,還有幾位尚書從旁相輔,孤便想着回來多陪陪你。”
燕景祁的臉色有些陰沉,卻還是順着元嘉的話慢了腳步,甚至還能維持着溫和的語調與元嘉說話。
元嘉自然不信,可還是得接着這話繼續下去。正要開口,卻見悠悠轉醒的綠腰猛的扯住燕景祁的衣裳下擺,口中凄厲道;“殿下救命啊!殿下救命!”
燕景祁一時走動不得,垂眼看向綠腰,道:“你要孤救你什麼?”
“季娘娘想要奴婢們的命啊!”
綠腰見燕景祁因她止步,不由得露出幾分希冀,“奴婢們犯了錯,見罪于季娘娘,可到底伺候薛娘娘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季娘娘要如何打罵奴婢們都可以,但罪不至死啊!好歹、好歹念着亡人,放奴婢們一條生路,也好繼續為薛娘娘盡忠啊!殿下!殿下!”
元嘉從旁瞧着,見燕景祁因這話臉色更差,又從進門起就未對綠腰幾人的情狀生出一絲疑問,便知這人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了──想來是府裡有誰去報過了。如今瞧着無異,但觀其臉色,隻怕早已是怒火中燒了。綠腰此話,怕是在火上澆油。
果不其然,綠腰話音剛落,燕景祁便徹底抑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竟是從她入府後從未見過的可怖神色。而後腳下狠狠一用力,便将綠腰踹離開來。
“真是好一張巧嘴!怪不得敢和她們做下這等瞞天過海的事情!”
燕景祁連連冷笑,“怎麼?你是打量着孤剛剛回府,自以為孤還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搬出‘薛娘娘’這三個字,好讓孤為了你們幾個去駁太子妃的令嗎!賤婦!”
元嘉掩在袖下的指尖不自覺顫了一下,更是第一次從男人的口中聽到這等惡詞,看來這人是真的氣狠了……可他氣的到底是什麼呢?
元嘉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燕景祁堪稱暴怒的表情,須臾又一點點移至綠腰身上。前者被一腳踹開了幾步遠,隻堪堪發出一聲痛呼,便蜷着身子再難動彈分毫,更知燕景祁并非是她可以糊弄的對象,連頭也不敢擡了。
“孤從前念着你們在先太子妃身邊伺候也算盡心,先太子妃逝後又将菡萏館打理得如生前一般,這才多給了你們兩分臉面……好啊,好啊!到頭來竟是孤識人不清,看不穿你們這副假象下的惡心嘴臉。”
燕景祁指着綠腰幾人,“申時安,捆了她們下去,杖斃!府裡的人,不管是宮女還是内侍,一個個的,全部都給孤去前院看着!孤倒要瞧瞧,還有誰敢自作聰明,欺瞞主上……你們這麼想做忠仆,那就下去繼續服侍先太子妃吧!”
聽到這話,綠腰自己存活無望,竟吓得當場昏厥了過去。申時安更是直接指使着人将她們拖了下去,血迹在地面蜿蜒成一條長線,紅的刺眼。
元嘉不自覺偏過頭,眼睫微顫,旋即又無事般開口:“殿下莫再動氣了,氣急了,傷的不還是自己的身子嗎?”
語調依舊輕柔。
“這群賤婦,險些毀了神妃經年的好名聲,若再叫不知情的外人聽了,還以為太子府是什麼藏污納垢的地方!”
燕景祁擡手覆上元嘉的手背,語氣沉沉,“今日幸虧有你,才叫她們現了原形……隻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直接打死就是,不必去叨擾母後的安甯了。”
這還有什麼聽不明白的……男人隻怕還氣這幾人沒有藏好狐狸尾巴,既要做便該把所有退路想好,省的被發現那日辯駁無能,還得他來料理幹淨。
元嘉頓了一下,轉而應道:“是……妾身份内事罷了。”
燕景祁嗯了一聲,拉過元嘉的手便往裡屋走去,前者也知趣地閉了嘴,兩人前後腳消失在簾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