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诶了一聲,紅着眼眶朝幾人福了福身,這才緩緩退出門去。
倪娉柔看着逢春遠去的背影,不由感歎道:“你這樣替她撐腰,今日之後,我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在背地裡說人閑話。”
“她一片忠心待我,我自不能讓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說着,又回過頭來望着倪、劉二人,“小廚房今日煨了鹌鹑,還做了鍋子,你們不若在我這兒吃了晚飯再走?”
“大熱的天,”倪娉柔搖着宮扇,有些猶豫,“你也不怕吃出一身的汗來。”
“叫人把冰山搬進來,就放到你跟前,這下可樂意了?”
元嘉笑着問道。
倪娉柔頓時松快,“劉姊姊也留下。”
劉婵卻搖頭拒絕,“我倒是想留,可宜妤就要下學了,我哪能叫她一個人回竹香館吃飯呢。”
“那便叫人将宜妤接到長春館來,和咱們一塊兒用晚膳,可好?”元嘉建議道,“小廚房今日報上來的菜品裡,還有好些香軟綿甜的小點心,你們是知道的,我素來不愛這些甜膩之物,你們若都走了,可不得浪費了?”
自小喜兒之後,長春館的小廚房也好,府裡的膳房也罷,誰還敢逆着元嘉的口味做事?想也知道是有人特意吩咐的,想着小孩子嗜甜,提前備下的。
這樣隐晦的好意,劉婵自是感德。
“姊姊便留下吧,”倪娉柔也勸了起來,“府裡廚娘的手藝我早吃厭了,新來的這一批,對着咱們也隻敢按從前的味道來做,好沒意思。隻有這長春館的廚娘我還沒試過呢,姊姊陪我一起!”
兩人一唱一和的,劉婵頃刻間便敗下陣來,隻能笑着答應。
倪娉柔連忙叫來芝蘭,讓她去接宜妤下學,而元嘉則揮手叫過斂秋,讓她提了東西也跟前者走一趟。
兩人并肩離去。
“……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倪娉柔奇怪道。
“也是小廚房做的點心。府裡就這兩個女孩兒,總得一視同仁才行。宜妤既在咱們這兒,宜恕那份便讓斂秋單獨送去,”元嘉歎了口氣,“我總怕被人诟病厚此薄彼,便隻有盡力做到公平了。”
倪娉柔嘴一撇,小聲道:“你倒是好意,那徐麗華卻未必肯領你的情。”
這并不是元嘉第一次聽到徐麗華的名字,可每每聽别人提起,她便覺徐家寄托在前者身上的心思昭然若揭──史書上留下名姓的皇後不多,可有名有姓的裡面,麗華二字卻是再頻繁不過的。
徐家一開始想的,便是讓自家女兒登頂皇後之位吧。
“領不領的都不要緊,我隻是想給自己求個心安罷了。
元嘉收回思緒,倒是想的開。
“稚子何辜?”倪娉柔冷笑一聲,“她自己心裡有怨,卻不敢朝着上頭那幾位發火,拿自己孩子撒氣,算什麼本事!”
倪娉柔自己沒有孩子,所以對孩童更多三分喜愛。徐麗華刻薄親女,兩人又有那樣的過節,前者在她這裡自然撈不着任何好聽的話。
“且瞧着吧,如今便不止一位郡主了,往後咱們再添幾個姊妹,郡主可就更多了。”倪娉柔毫不遮掩,“咱們那位太子,既不像個長情的,隻怕也不會多顧念舊情。她如今一味将孩子拘在自己身邊,偏又養成副瑟縮性子,太子難道會看在往昔情誼的份上看重她三分嗎!等宜恕成人,面對一個全然不喜歡自己的父親,餘生還有什麼指望!”
一番話下來,倒更多是在為宜恕鳴不平。
元嘉聽着,在心底又生出幾分驚訝來。她原以為倪娉柔深惡徐麗華,便連她身邊的一切都是不喜歡的。可如今再看,倪娉柔從來也隻針對徐麗華一個,亦不屑于對跟她扯上關系的其他人施以眼色。
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愛憎分明吧。
元嘉默默感慨一句。
劉婵也是有孩子的人,此刻聽了倪娉柔的話,對年歲相差無幾的宜恕亦生出幾分慈母心腸,脫口道:“宮裡頭的規矩,主位以下不拘男女,都是要交給高位嫔妃撫養的。我雖覺得這樣的規矩太過殘忍,可對宜恕郡主而言,卻未必不是件好事。”
說罷,又苦笑着搖頭,“天爺呀,我竟也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母子分離之痛不亞于世間任何一種酷刑,我卻還說出叫徐奉儀與宜恕郡主分開的胡話來,真真是罪過極了。”
“她自己做下的事情,還不許别人議論嗎!”
倪聘柔輕嗤一聲,又想出聲嘲諷。
“可不許再說了,分明是讓你留下來吃鍋子的,做甚說這些無端端的話。”
元嘉急忙打斷,一副要捂人嘴的模樣。倪娉柔什麼都好,就是一聽見徐麗華的名字便沉不住氣,說到最後是自己也氣,話也難聽。
劉婵亦是嗔怪一眼。
倪娉柔被兩邊一打斷,總算是不情不願地消停下來了。
元嘉則與劉婵對視一眼,彼此失笑。再說起話來,也是刻意避開徐麗華與宜恕。倪娉柔聽不見讨厭人的名字,自然興緻高昂。待宜妤過來,更是與小孩子逗起趣來。
熟人圍坐,一餐飯吃得熱鬧自在,耳邊偶爾還能聽見院外傳來的模糊不清的道賀聲,直等到月挂梢頭,倪、劉二人才帶着宜妤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