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鳳首簪再珍貴,也隻是死物,留在予這裡,也不過是讓它繼續不見天日罷了。”婁皇後呵呵一笑,“你若真想謝予,便常常戴着它,予便是瞧着也是高興的。”
其實,這借口實在蹩腳。
明明之前在清甯宮呆了許久,卻偏偏要等出了宮後又折回來。便是元嘉自己,話說出口都有些失底氣,可婁皇後倒恍若未覺般,樂呵呵地同元嘉打着囫囵,氣勢倒又跟第一次見面時相合了。
幾番心思回轉,元嘉也在腦子裡打好了腹稿──
“說來慚愧,成婚至今,竟還沒與五弟見過面,”元嘉神色自若,“頭先出去的時候,趕巧在殿外碰着了他,五弟竟能脫口而出‘嫂嫂’,倒叫兒臣有些過意不去了。”
婁皇後聽罷,卻并未露出異樣,想是燕景知已同她提過了。
“那小子主意多着呢,别吓着你了才是!”
提到燕景知,婁皇後顯然高興了幾分,說話間也不免帶了三分笑意。
“要說,還是跟在五弟身邊服侍的人機靈。”元嘉垂目一笑,又似不經意般提起,“兒臣問五弟何以識得兒臣,五弟道是身邊伺候的人提過……也不知道是哪個伶俐人,倒顯得兒臣身邊的都是些笨口拙舌的了。”
婁皇後聞言,眸光微爍,“予還以為是那小子聰明,沒想到竟是取巧,倒白費予在你面前誇他一句了。”
“五弟聰敏靈巧,兒臣見了也是喜歡的,”元嘉笑意不改,“頭先兒臣瞧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可愛,亦忍不住誇了一句。我那小弟回去便委屈上了,竟還當着兒臣的面呷起醋來。”
婁皇後的表情,随着元嘉的話一點點變得莫測起來,可說話的語氣仍是平穩,“那是你得孩子們喜歡,個個都黏着你呢。”
“要說還是孩子呢,想什麼都非此即彼的。便說兒臣那不成器的小弟吧,近日竟覺得兒臣做了嫂嫂,便做不得他的阿姊了呢。”
元嘉笑着說完最後一句,便垂下眼睑再不看人。
殿内一下子安靜起來。
可元嘉提了一路的心卻終于可以放下了,甚至有餘力思忖該為季元淳告假幾日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幾盞茶的工夫,總之當婁皇後再開口時,一切又都是稀松平常了。
“……蘭佩。”
卻不是沖着元嘉。
蘭佩聞言上前,俯耳聽了片刻,便轉身去到後殿,不多時捧着兩個匣子又走回元嘉身邊。
元嘉卻目不斜視,隻沉默等着婁皇後發話。
“匣子裡裝的,都是尚功局新送來的寶石,做不得整套的頭面,拿來做頭面上的點綴又太大了些。”
“一匣子給你,用來賞人也好,另打了去做首飾也罷,全憑你心意。”婁皇後解釋了兩句,又指着其中一個,“至于另一個匣子,便叫你替予費個腳程送去季府,給你家母親和嫂子。季小郎君受了委屈,少不得叫她二位多費些心思安慰了。”
元嘉這才起身,又行禮謝過。
“天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婁皇後掃了眼窗外的天色,溫聲道,“你早些回去,别淋着了。”
元嘉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餘下便端看逢春那頭了。此刻再聽到婁皇後的話,便也不再停留,立刻起身告退。
蘭佩捧着匣子跟在身後,一直到将東西交給不知何時又回到殿外等候的逢春後,方才行禮離開。
東側殿内。
婁皇後沉默地聽着蘭佩的回禀,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滿意。
“這麼說,太子妃竟專程叫人給竹心送了治傷的膏藥?”
“是,”蘭佩輕聲道,“不僅送了膏藥,還給了些散碎銀子,讓竹心這些日子去尚食局添些好的。”
“那侍女倒算有心,”婁皇後笑出聲來,“沒送什麼钗呀環的,知道在宮裡頭最好使的,還是銀子。”
蘭佩笑着附和了兩句。
“咱們宮裡的人、與竹心同住一屋的人,竟也沒攔上一攔,問上一問?”
婁皇後饒有興緻。
“原是悄悄避了人去的,說瞧着竹心像是她認識的一個同鄉姊妹,又是跟在太子妃身邊的,大夥兒便也沒有多說什麼,權當送個順水人情。”
蘭佩倒是直言不諱。
“也算做得體面了,”婁皇後贊了一句,轉而吩咐道,“竹心這個月的俸例再加一倍,便從五郎的月例銀子裡扣,得叫他長長記性才行!”
蘭佩應了一聲,打量着婁皇後的神色,笑着又湊興了兩句,“可見太子妃是個做事妥帖的。”
婁皇後不置可否,隻看着檐角突然開始滴落的水珠,一點點冷了神色,“若非她妥帖,予還被蒙在鼓裡呢……五郎的身邊何時多了這麼些嘴碎的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