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祁回來後,積了一堆的事情等着處理,最後隻在回京的第二日略休息了下,便又宮裡宮外的來回跑着,忙得腳不沾地。
元嘉的生活倒與燕景祁不在時别無二緻,除了不再有莊映秋的上門教習以外。好在燕景璇早有所料,每逢元嘉往公主府閑坐時,便遣人去胡玉樓提前将莊映秋接過來,倒也不曾誤了其他。
至于吳小童,在從宮女口中得知自己晉了昭訓的第二日,便誠惶誠恐地趕來長春館請安,嘴裡重複着自己無德無功的貶低話,又說實在不敢忝居昭訓之位。元嘉好一通勸慰,才勉強把她的心安了下去。隻前者臨告退前說的一件事情,倒引起了元嘉的注意——
吳小童道她與燕景祁同在邊城的這段時日,曾于某次奉茶進屋的時候,不經意間撞見男人撐着額頭、臉色蒼白的情景。雖然燕景祁很快就收斂好了所有異樣,面對她想要傳召太醫的建議亦搖頭示意無恙,可她總覺得是自己不曾侍奉好燕景祁的緣故,所以才會對自己做了昭訓的事情如此憂怕。
言者雖無意,聽者卻有心。
元嘉想起那日在馬車上,燕景祁宿醉未清時的反應──男人亦是擰眉撐着額頭,臉色也同樣欠佳。可等到下了馬車以後,展露在外人面前的卻隻餘少許的疲累罷了。
是巧合嗎?還是有别的緣由?
元嘉暗暗将吳小童說的怪異之處記在心底,又在章有為過來請平安脈時狀似不經意般提了一句,前者果然一無所知,元嘉便也不再深問,隻每每與燕景祁獨處時,又格外關注起男人的舉止和神态來。
……
這日,元嘉久違地收到了柳安沅的手書,邀她三日後往慈恩寺聽慧能禅師俗講,另替歐陽沁設宴接風。
就是理由怪了些──柳安沅從來是不奉佛道的,更别提去靜坐半晌聽人俗講了。至于接風麼……歐陽沁回京都多久了,如今才想起這事來,當真隻是尋個由頭把人邀出來罷了。
元嘉捏着信紙,不免搖頭輕笑,随即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揚聲喚人,“拂冬!”
拂冬立時進屋。
“讓人往幾位娘子的住處走一遭,隻說三日後有慧能禅師的俗講,她們中如有想去的,提前報與我知,宵禁前回府即可。”
拂冬躬身應下,随即出了門。
燕景祁回京後事務繁忙,近來十日裡倒有五、六日都宿在東宮,餘下的日子才會回太子府歇息。
等回了澹懷堂,也會不時讓倪娉柔陪伴在側,細算下來,元嘉也要七、八日才能見到燕景祁一面。
倒也不必特意知會。
如此一想,元嘉便也徑自讓人去回了還在門房等候的國公府小厮,道會準時赴約。
等到出門那日,除了元嘉自己,餘下的竟都是一開始不曾料到的人──徐麗華與衛妙音。
俗講雖也熱鬧,卻也不是人人都喜歡的。倪娉柔便愛熱鬧,可那日隻有俗講,寺外未設戲場,也未到廟會開始的時候,叫她在佛寺内跪坐聽講,實在是為難人了些。
至于劉婵,元嘉才知道她是奉道多年的,甚至年少時為求父母康健,還曾入過一段時間的道觀修行,因此對慈恩寺俗講一事,自是婉拒。
吳小童倒不奉道,可從來是不獨行于人前的,前次随燕景祁出京已是戰戰兢兢,唯恐自己哪裡逾了矩,這次更是親自跑了趟長春館,隻為說一句不去。
而衛妙音,元嘉本以為她身體尚未大好,當是要留府靜養的,可沒想到衛妙音奉佛之心虔誠,知道俗講的人是慧能禅師,便再三請求元嘉允準。元嘉無奈,隻得讓衛妙音出府時一并帶上醫女與服侍的人,以便時時照應。
餘下的徐麗華,雖罕見地報了要出府,可最後去慈恩寺的卻不是她,而是她的貼身侍女,喚作豆蔻的。
豆蔻出門前,先來長春館向元嘉請了禮,這才從角門上了駕牛車離去。渾身素白,除了在手肘處挂了個半大竹籃外,竟連半件飾物也無。
元嘉目視着豆蔻離開,突然就明白了徐麗華這次的異常之舉。
當是,要去奉祭亡人。
“女君,咱們也可出發了。”
拂冬掀簾而入,屈膝道。
“今次備的,是哪一駕馬車?”
元嘉聞言起身,又問了一句。
“是藍青色棚頂的那一駕,”拂冬笑吟吟道,“上頭沒有太子府的徽記,想來也不會擾了佛寺清淨。”
元嘉點了點頭,這才搭着逢春的手背緩緩下階。
慈恩寺的慧能禅師,在上京,乃至整個大周都赫赫有名。此人修習佛道已逾三十年,自會說話時起,便開始誦讀佛經,據說尚為嬰孩時,每遇佛像便展目而笑,時人稱之為“佛子”,後歸慈恩寺守真禅師座下,聽其傳道。
守真禅師圓寂後,慧能禅師繼任主持,主理慈恩寺裡外大小事,已許久不曾開壇。如今能再有機會聽其俗講,上京内外自是趨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