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并沒見到倪蝶,反而在大樓裡,看到某扇窗戶閃動着微弱的光源。
就像是……有人待在辦公室裡,徹夜未歸。
耳畔充塞着人語聲,俞靈慢慢地捂住頭。
好吵,好吵。
“鹹魚!你怎麼站在這裡發呆?再不去打卡就遲到了,你難道不想通過考核了嗎?”
說話的人是昨天叫“韭菜”的那位。
嘈雜的絮語聲如潮水褪去,俞靈緩慢轉身,對上韭菜陰郁的目光。
她問韭菜:“你來這裡多久了?”
韭菜表情一僵,像是觸發了指令的機器人,歪了歪脖子,機械地說:“……十年。”
俞靈目光滑至韭菜胸前的工牌,淺淺的一層藍色,比她的工牌隻深一點點。
“你……”俞靈還想說點什麼,忽然被人拍了肩膀。
鈴铛笑嘻嘻地說:“站在樓下聊天是為了躲懶嗎?再不走就遲到了。”
她攬着俞靈的肩膀,不容掙脫地帶她踏進大樓。
鈴铛身後還跟着幾個面生的臉孔,似乎是昨天午餐時一起排擠她和鈴铛的人。
怎麼轉眼之間就相處得這麼好了。
一個叫“粽子”的男生意有所指地對俞靈說:“你不知道嗎?鈴铛姐升職了。”
鈴铛抓着俞靈肩膀的雙手稍稍用了幾分力,臉上仍堆着笑容:“從過來人的角度,我奉勸你不要跟韭菜走太近。”
俞靈差點就脫口“為什麼”,不過想到更新的任務,她隐隐有預感,韭菜或許就是下一個米卡。
于是她不動聲色地投以微笑,跟随鈴铛走進電梯。
“聽說韭菜工作了十年?那她比您年長不少吧。”俞靈随口提起。
鈴铛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韭菜的職位隻比你高一級,她工作十年了。”
韭菜十年來一直沒有變動過,一直掙着比正式員工裡最低檔的工資。
鈴铛的視線從俞靈的臉上爬過:“十年來都沒有獲得過一次晉升機會,你也覺得很奇怪吧?”
“我升職後就要管你們所有人了,所以特地問了領導每個人的情況。領導對韭菜的評價挺模糊的,接觸過她的人都對她評價不太好,工作态度也不認真,做事不積極,溝通能力也蠻差的。每次團建她都找借口推脫呢。”
說話間,俞靈已經跟随鈴铛來到辦公室,鈴铛臉上的笑意尚未褪去,從辦公桌上撈來一疊文件,塞進俞靈懷中。
俞靈平日裡隻跟槍械打交道,還真不清楚,薄薄的紙片累積起來,也沉得跟磚頭一樣。
“這是你今天的任務,很不巧,這些内容需要跟韭菜交接,我們的工作流程都這樣,你也盡快适應吧,中午就跟我們一桌吃飯吧。”鈴铛的笑容含在眼睛裡,目光彎彎淺淺,邊緣薄而鋒利。
俞靈先回工位看了眼米卡的工作清單,和昨天差不多的工作量。
她決定先做手裡這攤活,于是将椅子轉向身旁的韭菜。
“鈴铛說這項任務跟你對接,具體都需要我做些什麼?”
韭菜麻木的臉映着工作屏冷白的光,她視線沒偏移分毫,手指馬不停蹄地在鍵盤上敲打。
“韭……”俞靈剛開口,自己的屏幕彈來一則待辦信息。
韭菜把文件全部打包發送的,留下冰冷的一句:“ai會指導你交接。”
“……噢。”俞靈頓了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對應付這份工作遊刃有餘。
注意力回到屏幕上,腦海裡充斥着鈴铛那句“工作不認真”,可實際給俞靈發來的文件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就連細節都标注了。
午休時間一到,俞靈就丢掉鍵盤,從工位上彈起。
鈴铛被一群人圍着,有說有笑進了電梯。
韭菜似乎預感到今日被孤立的人裡會有她一份,所以抱着文件夾,去往跟食堂相反的方向。
俞靈故意落後一步,等待辦公室裡另一個落單的女生。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這次她主動問對方。
女生似乎沒想到會有人搭理她,茫然了片刻,才慢吞吞說:“我剛來兩個月,你不是要跟那些人一起吃飯嗎?還是别靠近我了。”
她語氣有點失落,看俞靈時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俞靈卻說:“我今天和你一起吃飯。”
“為什麼?你和鈴铛已經替換了我和韭菜的位置,如果還跟我一起的話……”
“是我們擠走了你們的位置,你們不生氣嗎?或者說,不覺得奇怪嗎?”
女生搖搖頭:“早就習慣了。我曾經……也擠走過韭菜的位置。”
俞靈想起鈴铛那些話:“因為她工作能力不行?”
女孩拼命搖頭:“完全不是,韭菜事務很多,米卡離開後,她就是302最忙碌的人,經常加班不說,還總是有很多人找她,基本上從早上來到工位就開始忙,有時候飯都吃不上。”
“我還給她帶過兩次午飯,她隔天就送了我一盒小蛋糕感謝我。所以之前我代替她位置時特别愧疚,她竟然還反過來安慰我說,習慣就好,因為我早晚也有那一天。”
俞靈輕輕皺起眉。
這個女孩對韭菜的評價跟鈴铛完全不符。
她們最後來到食堂,俞靈踩着油膩到黏腳的地面,接過淋滿黑色醬汁的糊狀食物,鈴铛早就坐在六人桌前,兩手邊都挨着人。
她輕輕掀着眼,注視着俞靈的一舉一動,目光有些傲慢。
六人桌裡,還剩下邊緣一個空位。
女生輕輕推了推俞靈的胳膊:“過去吧,逞一時能不會獲得任何好處的。”
俞靈沒應聲,而是用同樣輕蔑的目光回看向鈴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