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準備吃這個？能消化得了嗎？”

“嗯？”服務者01号眨了眨眼，發出疑惑的聲調。

片刻後，它眼睛裡的光澤似乎黯淡了些，又拿起碗默默轉身返回廚房。

俞靈忽然有些不忍，叫住它：“等等。”

“還有哪裡不對勁嗎？”它小聲地問。

俞靈沒說話，而是把它手裡地碗拽過來，将胡蘿蔔泥倒進自己碗中。

“浪費食物是很可恥的行為，尤其是在廢土世界。”俞靈一字一句重複着小時候收養她的老奶奶總挂在嘴邊的話。

倒幹淨後，她又把空碗塞回機械人手中，轉動手環，對準碗底，打出一束全息投影——

是她随手在網絡上找來的一張美食圖片，上面是滿滿一碗金黃色的蛋炒飯，色澤看上去比她的糊糊可口多了。

“吃吧。ai就吃ai的食物好了。”她用勺子敲了敲機械人的碗沿，語氣很輕松。

機械人慢吞吞坐在桌子旁，又慢吞吞地拿起勺子。

他盯着全息投影很久，才慢吞吞往碗中挖了一下。

色塊堆積成的全息頭像被送至它張合的機械嘴巴中，象征性地模拟咀嚼動作。

“謝謝，看上去……不，吃上去很美味。”機械人語速減慢，聽上去頗有幾分真誠。

不過随後一句話，差點讓俞靈一口土豆泥噎死。

“請問我可以把你當作觀察學習的對象嗎？你的情商模塊似乎比我下載庫中的高級很多。”

俞靈：“……”

她臉色變了變，艱難擠出一句：“你是第一個誇我情商的。”

機械人似懂非懂地眨眨眼，轉而埋頭吃起它的賽博午飯了。

估摸着人類平均的進食時常，它和俞靈幾乎同時放下了勺子。

“我吃飽了，謝謝。”一句生硬的感謝。

俞靈擠出一個微笑，忍不住拍拍它的金屬腦袋，誇了句真棒。

這是一處很簡潔的房間，牆壁是柔和的淺灰色，桌櫃都為金屬銀色，由于沒有窗戶，所以在牆壁上投影着一幅動态的霓虹海面。

廢土世界的大海隻有灰黑色，混濁肮髒，但被制作進圖畫或是全息場景的大海，往往都會被添加鮮明的色彩，基地裡最有名的全息電腦桌面就是這幅霓虹海。

聯想後，俞靈很難不懷疑，這恐怕不是溫序的個人喜好，他大概隻是懶得換桌面，所以才設置了默認場景。

家中沒有娛樂設施，不過有一組模拟體能訓練儀，客廳内的布置全然遵循功能主義和實用主義，流動的線條在空中組成第九基地的城市俯瞰圖，時而顯現，時而消失。

全息電腦與上次在實驗室裡見過的程序分析儀被嵌入桌闆，辦公區域跟生活區域隻有一道光幕之隔。

地闆采用的高級合成材料，能夠消弭掉腳步聲，牆壁材質估計也是隔音防彈的，整體營造出一種冷淡的氛圍。

但在這份冷淡的基礎上，俞靈看到了很多私人化的東西，屬于溫序個人的生活氣息更足。

她仿佛窺探到了創世主比較平凡的一面。

溫序的辦公桌面并不是想象中一塵不染，至少俞靈看到散亂的文件隻被草草攏到桌邊，用一本字典厚的書壓着。

這個時代，看見紙質書籍比看見真實的植物還稀奇。

那本壓着文件的書籍還夾着一張銀書簽，書簽平整光滑，底部手工纂刻了溫序的名字。

她翻開深紅色的扉頁，一行标題映入眼簾——

《第一基地建立及滅亡史》。

第一基地最早建成時，人類倚靠自然生态區域生存，那時候不僅科技史無前例地高速發展，文明也高度發達。

各種優秀的藝術家、建築家層出不窮，如今第九基地的整體建築還沿用了第一基地的理論，包括空間程序的編寫。

那時候，第一基地也有一座高塔，不過那高塔不是像參天塔那樣擁有抵禦一切武器的屏蔽層，而是全開放式的精神高塔。

裡面儲存着大量書籍，是末日前人類拼命保存下來的資料。

看到這個介紹，俞靈不免有些憧憬。

她翻回目錄頁，第一基地的建成隻占了三分之一篇幅，之後都在詳細記錄第一基地是如何一步步從繁榮走向滅亡的。

由于引發了不可逆轉災難，海嘯頻發，地面塌陷，太陽風暴，人類無法抵抗酸雨和輻射，末日仿佛追殺到了程序空間裡。

最終，輝煌的第一基地沉入深海。

人們開啟了流亡與遷徙的苦旅，直到後來，曾作為試運行實驗點的第九基地被創世主們重啟開發，一點點維護成了如今的樣子。

毀滅與新生同時出現。

沉入海底與從海平面升起。

就像一場四季的更疊，新生與死亡的交替。

俞靈忽然覺得，故事裡的預言恐怕不是對未來的預知，而是對過去的總結。

那麼第九基地呢？它最終也會毀滅嗎？

為什麼在最後一頁，有溫序親手寫下的一行字——

【第九基地待重啟。】

難道……他考慮的不是如何拯救第九基地，而是如何銷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