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靈看清人群裡離開了一顆腦袋,他踱步來到隔壁的培育箱前,跟他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寶貝兒子”打招呼。
俞靈意識到“她”的弟弟就在旁邊。
她無法說話,隻能發出“嗚哇”的聲音來嘲諷。
撒謊,這個男人壓根不是人群最高的那個。
要不是因為這句話的幹擾,俞靈也不至于一直盯着銀灰色卷發外婆旁邊那個一言不發的家夥。
醫生:“泰莎在哪個病房?”
一言不發的家夥說:“我是泰莎的姐姐,泰拉,這就去把她推過來。”
外婆:“你一個人推不動的,我陪你一起。”
“媽媽,你不要忘記自己已經七十五歲了,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攬活了好嗎?”
真正個子最高的泰拉不滿道。
外婆繼續商量:“忙碌了一輩子,我閑不下來嘛。你不讓我找點事情做,我會心懷愧疚吃不下飯的。”
泰拉冷哼一聲。
“哼,你真該學學你的好女婿,他從搬進我們給泰莎買的房子裡後,一次家務都沒做過。你覺得他的樣子像是會愧疚的人嗎?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容易愧疚。”
俞靈的視線裡,銀灰色卷發外婆在高個子女人的數落中一起離開了。
隻剩下幾名醫生。
她看見這個視線冷冰冰的人打開了培育箱的罩子,為她注射試劑。
“唉,還是個雙胞胎。可惜了。”
醫生的語氣很幽沉。
骨碌碌——
輪子在光潔地磚上摩擦的聲音一路響到俞靈耳邊。
隻用聽和看到感覺很神奇。
“泰莎,看一眼孩子們吧。”這個聲音俞靈認得,是剛才剛才離開的外婆。
一個虛弱的聲音充滿抗拒地說:“我不……”
相比于俞靈熟悉的泰莎,那道聲音更加柔軟,充斥着茫然和哀傷。
泰莎似乎還沒有接受自己成為母親的事實。
“這麼長時間了,還是接受不了嗎?”外婆憂心地歎着氣。
泰莎的聲音很沙啞,透露出疲憊:“把我叫過來做什麼?孩子不是已經順利出生了嗎。”
“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呢,”外婆說,“别這麼不用心,你已經是位母親了。”
“……”回答外婆的隻有泰莎長久的沉默。
她在她母親的眼裡,一直是個乖巧聽話的女兒,盡管有時候會耍小性子,但也都不痛不癢。
每次泰莎沉默不語的時候,就證明她并不願意聽母親的話。
于是,外婆用蒼老又嚴肅的語氣警告道:“泰莎。”
“……知道了,媽媽。”
低落、疲憊,甚至有些絕望。
俞靈沒有感覺到任何對新生兒出現的喜悅。
仿佛泰莎到了上學的年齡就去上學,到了工作的年齡就去上班,現在,到了泰莎該結婚、生育的年紀,也都在順應長輩的要求,完成自己的職責而已。
沉默令人窒息。
好在醫生說話了:“抱歉打斷你們,今天叫家屬們過來,還要跟你們講一件事。”
象征着權威的醫生一開口,原本心不在焉地遊蕩在病房的家屬們都聚集過來。
那個男人也來了,這次俞靈聽到他的腳步聲從泰莎身旁經過,卻絲毫沒有停留。
直到泰莎喊了他一聲,要他别那麼靠前。
泰莎剛生産完,很虛弱,但俞靈還是能夠聽清她低低的抱怨。
“尤金,從我轉移到普通病房後,你一次都沒來看望過。”
男人尴尬地“呃”了聲,替自己辯解道:“我這不是忙着照看我們的孩子嘛。”
他确實一直都在“看”他的孩子們,一邊錄像一邊對全息屏那端的同事炫耀,仿佛在說,看,這是我創造出來的偉大作品。
俞靈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現在是剛出生的晴晴,沒辦法擡起腿對着尤金狠狠地踢一腳。
嘩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