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微微仰頭，一口氣喝了半支。

再開口時，聲線終于不顫抖了。

“你還記得公會對違反規則者是如何處置的嗎？”

俞靈默默用鞋尖在地面上劃沙子玩，她在别人面前嚣張慣了，一到辛柚面前，被她用這種口氣問責，她立刻變回了小孩。

她聲音悶悶的：“打掃訓練場一個月？”

身邊人沒動靜。

她隻好繼續：“嗯……給人當靶子？”

辛柚輕輕吸了口氣。

俞靈隻好不裝了，聲音幹澀：“除名。”

“嗯。知道就好。”辛柚這才滿意。

“公會成員鼠鼠魚，對會長命令視而不見，并且屢犯不改，危機其她成員安全，如擅自不聽指揮回到公會，擅自将外人帶入公會内部，擅自在地下室培養異種植物……我還要繼續說嗎？”

俞靈鼻音重了些：“不需要，反正都是些無理取鬧的指控。“

辛柚目光冷了下來：“你覺得我是無理取鬧的那個？”

“不然呢。你就是想趕我走而已，要是真扯理由，每天都有無數人在以下犯上。”俞靈終于肯擡起眼瞪回去。

“那這條理由夠不夠？背叛。”辛柚忽然俯下身，在俞靈毫無防備的時候摸出來一張折成三折的船票——

【極地方舟】。

始發地為第九基地，終點是第四基地。

俞靈沒料到辛柚會對自己出手，在完全沒防備的前提下，擡手去搶：“我不是問過你嗎？你拒絕了我，我本來就是要帶着所有人上方舟的，如果你們不走，我去有什麼用？”

辛柚将槍口抵在俞靈的心髒處：“不，我的意思是，公會背叛了你。”

“……什麼？”俞靈手臂凝滞在半空。

如果她不是永生者，這發子彈打出去後，她的心髒會停止跳動。

辛柚沒有那麼做。

她下了最後通牒：“我們仍然可以保持聯系，但你所接收的賞金任務不再經過公會系統，你跟掘地公會之間的資金關系已經結束了。”

很好，掘地公會的理念——隻保持幹淨的金錢關系，她連最後一層利益關系都斷了。

就像某些令她無語的橋段一樣，俞靈以為下一秒辛柚就會說出什麼“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之類煽情的話。

可她也沒有。

她隻是對俞靈很平靜地說：“你可以回去取自己的東西，我會在門外等你。”

一股酸痛襲擊眼球，俞靈差點以為自己淚腺失控了。

但她表面還維持着鎮定，隻是再次重複了一遍：“你真要将我從公會除名嗎？”

“俞旋風怎麼辦？”

“你随時可以讓她回來。”辛柚的意思更像是，把俞旋風交出來隻是怕俞靈擔心，如果俞靈不挂念，辛柚完全可以繼續把俞旋風帶在身邊。

辛柚最後的話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和當年差不多的話術，隻不過更狠一些。

當年，辛柚說——

你作為個體，能力突出，去外面會有更好的發展，而不是混迹在地下。

現在，辛柚又說——

你的能力強大到無人能掌控，但是你保護不了公會的永遠，你的存在，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個麻煩。

……麻煩。

俞靈冷笑一聲。

守衛隊為了阻止仿生人繼續拼火力，已經啟動了強制灑水系統，就像一場沒有污染的雨，單獨降落在銀弦區。

俞靈全身的防護服不吸水，于是那些水珠便順着外皮淌到地上，混入塵土，在腳下形成一片泥濘。

十分鐘後，灑水停止。

俞靈微微垂着頭，全身濕淋淋，像個無家可歸的小流浪狗。

她還在消化這個事實——

就和十五年前一樣，她又沒有家了。

辛柚隻是無聲地待在她身邊。

俞靈此刻和辛柚是并排站在圍牆之下的，就在準備擡起頭時，後頸突然泛上一陣冷意。

俞靈猛地僵住身子，意外的舉動讓辛柚也關系了句“怎麼了”，但俞靈并沒理她。

已經跟掘地公會毫無關系了，那這位陌生人辛柚的問題，她也不需要認真回應。

冰冷刺骨的寒意籠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