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街道逐漸沉寂下來,兩邊的店鋪雖然燈火通明,卻安安靜靜,早已沒了客人。
“哐……哐哐……”
“哐……”
抱着膝蓋埋頭靠在垃圾桶旁的青年緩緩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一個小小的黑影朝他這邊走來。
背着光,分不清男女。
那小黑影拖着一個大袋子,鼓鼓囊囊的,在水泥地上被颠簸得一下一下彈起,想來沒什麼重量。
青年瞟了一眼,沒什麼興趣地繼續将頭埋進膝蓋裡。
“大哥哥,我想翻那個垃圾桶,可以嗎?”
原來是個小男孩啊。
青年沒吭聲,但卻起身走開了。
小男孩笑道:“謝謝大哥哥。”
小男孩将手裡的大袋子放在地上,走過去翻垃圾桶。
“那裡有一個。”
“嗯?”小男孩朝青年指着的方向看去。
一個易拉罐半掩在草叢裡,小男孩跑過去撿了起來,眼睛亮亮地道謝:“謝謝大哥哥。”
小男孩将垃圾桶和周圍仔仔細細翻找了一遍,撿到不少廢品,蛇皮袋被塞得滿滿,隻是最後一個瓶子卻怎麼都塞不進去。
小男孩對着最後一個瓶子了犯難。
“你可以踩扁。”青年漫不經心道。
“啊?什麼?”小男孩沒理解青年說的是什麼。
青年走到小男孩跟前,拿過他手裡的塑料瓶,擰開蓋子,扔在地上,擡腳,“啪”!瓶子扁了下去。
“這樣!就能裝下了。”
小男孩明白了,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塑料瓶子,放在地上,将腳擡得高高的,鼓足力氣,一腳猛踩下去…并沒有采扁,腳還從瓶子上滑了出去,差點摔倒。
小男孩又不服氣地又踩了一腳。
這回瓶子倒是稍微扁了一點點,但是很快又彈回來了。
“好難踩啊。”小男孩洩了氣。
青年沉默着将袋子底部一提,“嘩啦”一聲,廢品全部倒在地上。
青年雙手插兜,擡起腳毫不費力地一腳踩扁一個塑料瓶,然後腳尖輕輕一踢,被踩扁的瓶子精準滾到小男孩腳邊。
小男孩撿起扁扁的瓶子放進蛇皮袋裡,崇拜地看着青年:“大哥哥,你好厲害!”
裝好廢品,小男孩将散在垃圾桶外面的垃圾一一撿進桶裡,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大哥哥,今天謝謝你,我要回家了,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回家嗎?”
青年走回垃圾桶旁的花壇邊上坐下,垂眸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男孩說:“找不到回家的路,可以找警察叔叔幫忙哦。”
“警察也找不到。”
“為什麼?”
奶奶明明說過,警察叔叔很厲害,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警察叔叔。
“因為…我沒有家了。”
“啊?”小男孩眨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青年,又看了看耷拉在腳邊的癟癟的蛇皮袋:“那你跟我回家吧。”
*
昏黃路燈下。
小男孩一蹦一跳走在前面,青年提着大蛇皮袋跟在後面。
青年身量高,手裡的蛇皮袋吊在半空中搖來搖去。
“大哥哥,我叫敖帶芽,是發芽的芽,大家都叫我小芽,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安福生。”
“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可以。”
“哥哥,現在我們是朋友了。”
沒等安福生說話,敖帶芽繼續道:“因為你幫我踩瓶子,我帶你回家,這叫互相幫助,朋友之間才互相幫助。”
敖帶芽領着安福生穿梭在窄窄的巷子裡,巷子裡路燈沒有幾盞是好的,好在眼睛适應了黑暗,也能看清路。
轉了幾條巷子,敖帶芽在一座老房子前停下。
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繩子,摸到繩子底端的鑰匙打開院門,進了院子又跑去打開了院子裡的燈,指着院子的一個角落,說道:“哥哥,将袋子放在那裡就可以。”
安福生将蛇皮袋放在院子角落堆得老高的廢品上,開始打量眼前的房子。
一座極具年代感的紅磚小平房,一廳兩房,中間是客廳,兩邊各一個房間,廚房和洗手間獨立在房子的左側,還算寬敞,隻是房子隔壁都建了樓房,小平房顯得格外落魄。
敖帶芽拉安福生去他的房間,發現安福生的衣服是濕的。
“哥哥,你的衣服怎麼是濕的,奶奶說穿濕衣服會生病的,你快去洗澡換衣服。”
安福生被敖帶芽推進衛生間,仍覺得十分恍惚。
他的衣服為什麼是濕的?
他明明在山裡采蘑菇,不小心摔了一跤,醒來就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群完全陌生的人圍着他,說他掉進了河裡,問他有沒有事。
他想回家,他求助周圍的人,卻沒有人知道“辰州”在哪裡,“福山寨”在哪裡,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後來他發現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聲音不是自己的,手也不是自己的,但是他拒絕去深想。
這會兒看着斑駁鏡子裡陌生的“自己”,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一個陌生的人身上!
簡直像做夢一樣,但卻是事實。
那麼自己呢?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吧,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
可是阿奶怎麼辦呢,阿奶肯定會傷心,阿奶傷心了誰去安慰她?她以後也沒有人陪伴了,怎麼辦呢?
還有,這具身體的親人在哪裡呢?他要去找嗎?但是他沒有原主的記憶,也不是原主,找到了又能如何?
隻是,原主突然不見了,他的家人會很擔心吧?
安福生感覺腦袋隐隐作痛。
春意阿姐說得沒錯,很多事情一旦牽扯到家庭,就變複雜。
“哥哥,那個水龍頭你要多擰很多圈才有水的。”敖帶芽好久沒聽到水聲,提醒道。
他家水龍頭用的時間太長了,已經松動了,有時候擰很久沒出水,一旦出了水,又特别大,真是不太方便了。
“我知道了。”安福生思緒被打斷。
走一步算一步吧。
說不定明天一覺醒來,一切又回到了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