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乖乖鑽進被子躺好。
溫星瑞的床挨着進門那邊,安福生總算見到傳說中溫星瑞的籠子了,真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籠子,就連頂上竟然都是封住的。
床外面的一側是個門,此時門開着,婁蘭正站在床邊給溫星瑞穿衣服。
穿好衣服,安福生還發現溫星瑞外面那件衣服腰兩側延伸出兩條帶子,帶子綁在兩邊床沿上,穿上那件衣服,溫星瑞就正好卡在床的正中間,帶子拉得緊,他隻能躺着或者坐着。
婁蘭将籠子的門關上,溫星瑞笑嘻嘻地看着婁蘭和安福生,在床上表演坐起又躺下,腰力了得,婁蘭走開了,他也沒有哭。
安福生看着溫星瑞問婁蘭:“他怎麼都不哭?”
在安福生印象中,小孩子有事沒事都喜歡嚎兩嗓子找存在感,但是他今天一整天都沒見溫星瑞哭過。
“他哭了别人就不跟他玩了。”婁蘭說。
“他還懂這些?”安福生吃驚。
“精得很。”婁蘭說。
婁蘭關掉房間裡的大燈,開了個昏黃的夜燈,囑咐另外兩個孩子乖乖睡覺不要說話後和安福生走出房間。
安福生擔心地問:“這樣沒問題嗎?”
“沒事的。”婁蘭說:“時間還早,咱們聊聊天?”
安福生:“好。”
安福生跟着婁蘭來到二樓功能室。
功能室其實就是一個客廳,有沙發電視,還有各種孩子們的玩具書籍等。
婁蘭示意安福生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安福生,一杯自己拿着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聽說你失憶了?”婁蘭問。
“是的。”安福生說。
“什麼時候的事,在外面都還好吧?”
“就前幾天,有一家很好的人收留了我,後來原來公司的老闆找到我,讓我回去上班,我上班發現不會做那些工作,保安大叔又幫我找工作,我就來到這裡了。”
“那就好,沒在外面吃苦就好。”婁蘭終于放下心來,“前天茫茫他們幾個說看到你在賣狼牙土豆,我還不信呢。”
“是敖奶奶在賣狼牙土豆,我隻是幫忙。”安福生補充道:“敖奶奶就是收留我的那個奶奶。”
婁蘭點頭。
“我是看到他們了,但我當時沒認出來…”
“這也不怪你。”婁蘭道,“當時孩子們說見到你,你像不認識他們一樣,我還以為你故意不理他們,沒想到你竟然失憶了。”
“為什麼?”安福生問。
“福利院的孩子一路長大被迫接受太多異樣的目光了,或許那些目光大多是善意的,比如憐憫,比如同情,但是這并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隻渴望做一個泯然于衆的普通人,所以他們長大了,好不容易走出福利院,成為普通人,他們怕跟福利院的人聯系被别人發現過往,又得接受無窮無盡地異樣目光。”
“幹嘛那樣在乎别人的眼光?”安福生不懂。
“你能這樣想我倒是放心了。”婁蘭道:“你真的不一樣了。”
安福生不吭聲。
“跟弟弟妹妹一起玩也比以前親密多了。”婁蘭說:“其實我想提醒你,如果不是打算長期待在這裡,不要和他們太親近。”
安福生:“為什麼?”
婁蘭:“因為他們渴望親密關系,你和他們越親密,他們就會越依賴你,如果有一天你走了,他們會很傷心。”
“我可以一直在這裡做飯。”安福生說。
“如果有一天你恢複記憶了呢?”婁蘭問:“你甘心隻在這裡做飯嗎?”
安福生低聲道:“我不會。”
他已經不是原主了,除去夢裡那點朦胧的印象,他沒有更多記憶,更不會有原主的知識和能力。
他們依賴自己,其實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自己又何嘗不依賴他們呢,既然相互依賴,那麼就報團取暖吧。
“我會一直在這裡做飯,如果可以的話。”安福生說。
婁蘭想,腦子磕壞了怕是也沒有那麼容易好,那些失憶又很快恢複的她隻在電視劇裡看到過,現實中多是壞了就是一輩子的,安福生回來,孩子們明顯很開心,過一天是一天吧,她也懶得想那麼遠了。
婁蘭道:“好。”
“婁媽媽,您是怎麼來福利院的?”安福生問。
好久都沒有人問她這個問題了,婁蘭回憶道:“第一次來福利院是大學的時候和同學來福利院做義工,當時要離開的時候有個小女孩抱着我大腿問我下次還來嗎,我鬼使神差地就跟她說還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從那以後我就經常來福利院,直到大學畢業。最後一次來福利院,走的時候我跟那個小女孩說我要回老家工作了,以後不來了,小女孩悄悄問我能不能叫我一聲媽媽,她說她從來沒有叫過媽媽,想知道叫媽媽是什麼感覺。”
婁蘭捧起被子喝了一口水,水是溫的,流過喉嚨十分舒服。
她繼續說:“我說當然可以,她輕輕叫了一聲媽媽,聲音小到我都沒太聽清,心卻在那一刻被激得波浪洶湧,我直接就去問了當時的院長福利院要不要工作人員,院長求之不得,于是我就留了下來。”
安福生低垂着眉眼沒有話說。
婁蘭笑道:“真正來工作了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不會換尿布,不會沖奶粉,孩子哭了也不知道怎麼辦,福利院孩子又多,好幾個身體都有問題,很不好照顧,很長一段時間,我晚上睡覺夢裡都是孩子的哭聲。”
“婁媽媽,他們生命的到來是錯誤嗎?”安福生突然問。
婁蘭怔了怔,微笑着說:“恰恰相反,這麼多年,看着一個又一個生命從小小一個團子長成大孩子,然後像鳥兒一樣飛向天空,我覺得每一個生命都無比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