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話也好,金道英大概隻想見見她罷了。
他便抽了把傘心猿意馬地出了門,電梯下墜的瞬間也感受到了心髒的片刻失重壓制許久的念頭再度被揭開,盡管他也知曉,無辜将罪責歸咎在她身上不過是種逃避心理,可金道英的人生的确從見到姜北穗的一刻開始,便成了一盤散亂無序的棋。
而看到姜北穗鎮靜地在車停穩後拉開門,直挺挺地站在雨裡說了句清晰的“謝謝”之後,他的某種情緒徹底達到了頂峰。金道英也緊跟着下了車,用生平最快的語速向經紀人哥哥解釋了一通,然後脫下外套遮在她頭頂。
金道英想他必定也很狼狽。最注重體面的他像個被毒啞的傻子立在姜北穗身後,什麼話都說不出。冰涼的水珠滾過下颚,眼睫一度被拍打下來的雨滴氤氲住,連她的面容輪廓都在街燈下模糊不清。
好在姜北穗并沒有進行這場滑稽的沉默對峙,扯着他快步躲到了屋檐下:“你是想去我家邊喝熱茶,邊看我笑話嗎?”
他放下高舉着的外套,手忙腳亂搜尋一番無果,最後從褲兜裡掏出一包衛生紙來。隻是揭開包裝的一瞬間,金道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它早被浸泡濕透,方才的一切不過是無用功。他不接姜北穗的話,擡眸的一瞬忽然很難過,最終擡手拭了拭她的眼淚:“别哭了。”
在外人面前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服軟,方才在車裡尚能保持呼吸平穩,隻留他們二人時又不争氣地委屈了起來。姜北穗對金道英清空了所有橫生的情感,唯獨那無用的依賴保留了下來,她還是他面前的小孩子。
嘴上說着誰都不愛的話,可是一次又一次的,不還是為了金廷祐在掉眼淚。那時候被金廷祐告白後躲在錄音室裡哭,現在被他變本加厲的出格舉措弄得崩潰,可連句重話都不舍得對那人說。
分明已然一腳踏過姜北穗的底線了,她也不過是一句“你瘋了嗎”了事,這是金道英多羨慕的特權。她從來都不承認,也從未正視過這樣的事實,正如當年還對兩人未來懷抱憧憬的金道英。即便一次次推開了,還是忍不住相信她口中的喜歡。
直到金廷祐笑着來同他說,哥,不如我們打個賭吧,你猜我在北穗心裡會不會更重要?
“……還看你笑話,我哪裡來的心情。該哭的人不是我嗎?”金道英望着她,無比苦澀地揚了揚嘴角:“姜北穗,好像是我被索了吻又不被負責啊。”
最初還當自己在負隅反抗,由她的唇落下的頃刻便知曉了,他早就滿盤皆輸。滿心都牽挂在她身上,曾抱有的期盼也在無畏的等待中漸漸冷卻落空,這莫不是他當年遲遲不回應的報複?
短暫的大夢一場也好,現在連這點都成了奢求。那就做回陌路人好了,為什麼還要在她難過時心痛,不受控制地牽引着他走去啊。
姜北穗就是有這種能力,将他一顆心攪得七零八碎。
始作俑者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垂下頭。在她喜歡逃避的區間,金道英向來是問不出答案的,他們就是這般坐在翹闆兩頭高低起伏,始終蕩不到同一條水平線。他歎了聲氣,終究是不強求什麼,輕輕掙開了她仍不自覺扯住他衣擺的手:“别着涼了,快回去沖澡休息吧。”
這不是一個能愉悅溝通的夜晚,金道英想她縮回屬于自己的保護殼,能真正做到不受傷便好了。
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倏地被她撲進了懷裡,一雙手鎖在他腰上不肯松勁。金道英閉了閉眼,不自覺環緊了她,無聲地默許着她片刻的放縱。雨聲潇潇,他聽到姜北穗自他胸膛處傳來的悶悶聲響:“對不起。”
從她嘴裡難得冒出來句示弱,盡管不是金道英料想中的完美時機,他也無法對這沒頭沒尾的道歉做出過多刻薄的評價。他頓了頓,伸手揉了一把姜北穗的腦袋,在振聾發聩的心跳無限放大前,才慢吞吞地給予了回應:
“……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