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了嗎?”
起先開始漫不經心地摳弄着挂在手機殼上的串鍊,姜北穗聞言倏地一滞,随即擡起頭重新望向他。不明所以的對話走向,詞不達意的遲鈍隐喻,金道英用拙劣的假象掩飾着破口中傾瀉而出的湍急洪流時,仍舊是不疾不徐的從容。
“吃過了,和朋友去的西餐店,因為估計錯了時間還差點沒及時來公司。”覺察到金道英反複撥弄劉海的細微動作,她安靜了會兒才溫吞地答:“本來點了這家的招牌牛排,很期待味道來着,結果拖了一個小時才上菜,害得我都沒有興緻了。”
“以前不是說在英國都吃膩了西餐嗎?”
“就算這樣也是喜歡的,不然為什麼非要點呢……再說在等待它上桌的過程裡肯定還是滿心期待的啊。”姜北穗聳聳肩:“反正我跟我朋友把牛排退掉了,因為我時間真的很趕!哥如果沒有别的事的話,我就去機場了。”
“怎麼總是把行程排的那麼倉促。”金道英聞言也隻是點點頭,一如既往地并未出言挽留:“快走吧,别耽誤了航班。”
掌心裡被她按了又熄的手機終于能被光明正大地舉起來查看時間,姜北穗發現慢流速的世界隻存在于她臆想之中,其實與他不過是說寥寥幾句話的功夫。似乎說出口的話都會變得不合時宜,她輕咳一聲,挎着包低頭叫起了網約車:“好,我走了。”
虛無地邁出去莫名重如千斤的腳,姜北穗手抖了半天也輸不對地址,腦海中有個壓抑不住念頭愈發嘹亮,連試圖控制住自己的倒計時都沒數到零,她最終還是忍不住重新轉過身。
在幾步之遙立着的颀長身影,定在原地不曾挪過半分的,視線直直向她投來的金道英。
走廊裡并沒什麼人,有零星經過的工作人員,鋪在耳畔的一層低語絮話成了綿癢的催化劑,姜北穗心底倏地湧上鋪天蓋地的失重感。在兩人之間喧嚣着塵土飛揚的,是些如同碾碎的鎏金浮粉般飄蕩在空氣裡,早不該被提起的經年舊事。
也并非是他們間的第一次分别,她卻像渾身被塞滿了棉花一般,身子輕飄飄的,血液緩慢流淌着,喉中的簡單字句連帶着翻湧的情緒被堵個徹底。
再向前一步是重石落地,從前種種,便真的要徹底一筆勾銷了。
午後斜陽透過敞開的窗子落在他面頰上,金道英眼尾似是有些紅了,筆直清瘦的身形顯得尤為落寞,勾起嘴角的神情也并不怎麼自在好看。他久久地凝望着她,過了好半晌才澀聲開口:“我們抱一下,來告别吧?”
“……”
微風拂過簌簌樹影,遠處傳來幾聲鳥鳴,窗外是生機盎然的灼夏,走廊裡是她青春悄無聲息終結的最後篇章。
挂上恰到好處的微笑,姜北穗深吸口氣,亂做一團的心緒尚未整理好,醞釀好的推卻措辭也成了在嘴邊打架的連篇鬼話。她正準備禮貌地後退一步,倏地撞上身後的寬厚肩膀,緊接耳畔她熟悉的清亮嗓音:“怎麼啦,我不是給你算過從公司到機場的路程時間嘛……還不出發?”
下意識松了口氣兒,姜北穗轉過頭,是金廷祐立在她身後半步,與她對上視線時還做了個皺皺巴巴的可愛鬼臉。她還未說些什麼,金道英倒是先雲淡風輕地整理好表情:“一路順風,我還有事,先走了。”
“道英哥,那我們待會兒練習室見?”
“嗯,記得帶水。”
目送着他走遠,金廷祐打量着走廊四遭無人,伸手去捏她鼻子:“你還磨蹭?趕緊走吧。”
姜北穗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癟起嘴将他不安分的手摘下來:“你不問我跟道英哥聊了什麼?”
“不問。”他眸底笑意清澈,回答的驕傲而幹脆,又轉而揉了揉她的腦袋,倒像是湊上來安撫主人情緒的小狗:“那是你們的事情,我隻關心我和北穗的事情就好了。”
“那你聽好我的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不能叫身心超負荷,工作上要踏實努力。”姜北穗跟他慢慢并肩走着,認真地細細同他叮囑起來:“再不會甩開你了,所以平時少惦記我幾次,過好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了。”他也鄭重其事地點着腦袋,行至走廊拐角的樓梯間時,忽然朝她張開胳膊:“那你再抱抱……”
她迅速做了個助跑姿勢:“來喽!”
在他話音未落時,姜北穗便撲到他懷裡用力環緊,出門時精心收拾的發型也在他頸肩蹭的蓬亂。金廷祐在頭頂悶悶地笑,旋即摟上她的腰,猝不及防地抱着她轉了一圈,眉目間盡是燦爛笑意:“北穗。”
她仰起腦袋:“嗯?怎麼了?”
“因為是你,所以不論等待的時間有多長,我都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