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玥邁出去兩步又倏然頓住,現在投降,未免太沒志氣,還是改日罷。
“先把這些放到那裡。”
手指的方向,是宇文皓的書房。
香桃不懂主子态度是如何頃刻間變了又變的,乖乖照吩咐做事。
青玥回殿内換一身輕便衣服,帶着香桃往王府花園後的偏殿方向去。
***
一炷香前。
宇文皓黑着臉下馬車,惹他生氣的罪魁禍首卻興沖沖跑回府宅,且搶在前頭回正院,旁若無人地躺在藤椅上。
随即喚來周管家,吩咐他移交王府事務後,轉頭問雙水:“王妃出嫁前在謝府都做了什麼?”
雙水一臉茫然,他從未領過監看王妃的命令,然頂着王爺盛滿怒氣的發問,不敢直言,隻得含糊其詞,道“王妃偶爾同謝夫人出門置辦行頭,其餘時候一直靜待閣中,少有外出。”
宇文皓聽後,臉色稍緩,心中的疑惑卻未消減,“她能如此安分?”
雙水一時情急,忽略關鍵,那小姑奶奶确非安分守己之人。
見王爺面色有異,更是心虛,怕受責罰,便自作聰明打岔,道:“昨日聽知瑟說,蘭夫人譜了新曲,王爺是否去聽一聽。”
宇文皓眉頭微皺,沉思片刻後點頭道:“去消夏院。”
雙水為自己逃過一劫暗自欣喜,長舒一口氣。
一旁的雙金看着他蠢而不自知的同僚,無奈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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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玥穿過王府花園又往深處走,迎風送來一陣琵琶聲,不禁循着聲音而往,來到一道綠蔭半掩的月門前,矮牆之内是翠色蒼蒼的竹林。
香桃道:“這兒是消夏院,蘭夫人的住所。”
青玥眼前浮現出那清冷美人的身影,嘴角上揚成弧形,面帶喜色邁步踏入。
走過竹林茂密的曲折石徑,在一座臨湖小築前看到兩副熟面孔。
雙金雙水見她來很是詫異,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抱拳行禮。
“見過王妃。”
他二人在此,青玥不問也曉得裡面聽曲的人是誰,從宮中回來就不見宇文皓人影,原是來此處找美人解悶了。
琵琶聲愈發清晰,幽怨婉轉,如泣如訴,像是在借此傾吐委屈……掩蓋不住好奇,目光越過二人,試圖往屋内瞧。
雙水似乎很怕她硬闖,往門口挪了挪,說道:“王妃是來尋王爺的嗎?奴才這就去通秉。”
話音未落,青玥已擺手制止,“偶然路過,不必驚擾王爺雅興。”
說罷,轉身往外走。然而那琵琶聲絲絲縷縷都撥在她的心弦上,從前隻覺得紫雲琴藝是上京一絕,如今聽聞如此動人心魄的曲調,方知人外有人。
礙于宇文皓在不便相會,好奇心又實難按捺,青玥沒忍住回望了看好幾眼。
落在旁人眼中,卻是另一番理解。
香桃誤會她聽聞王爺在陪蘭夫人失落,想進又不敢,便出言勸慰:“您是王妃,不必跟她一般見識。”
她憂心忡忡,青玥則不以為意:“想哪兒去了,我是想知道彈得什麼曲子。”
“您不生氣嗎?”
“為何生氣?”
“今日蘭夫人該去前院給您奉茶請安的,她非但不尊禮數,倒引了王爺來這兒來,委實過分!”香桃聲音不大,腮幫子因憤慨氣鼓鼓的。
青玥指尖在上邊戳了戳,笑道:“你這丫頭心思還挺多,萬一是王爺自己來的呢?”
“那,那……”香桃漲紅着臉支吾。
青玥接着她的話玩笑,問:“那要我生王爺的氣嗎?”
打小耳濡目染為王爺效命的家生子,這問題超出香桃的能力範圍,答不上來,終是垂下頭去,搖了搖。
果然是宇文皓的小忠仆,青玥如是想。
主仆倆一前一後走着,不多時又來到一處院落,門頭木匾上刻着“雲林苑”。
苑内未見灑掃仆從,卻意外地幹淨。想來是王府規矩嚴,這樣偏僻院落下頭人平時也不敢怠慢。
若說消夏院清淨,茂林修竹,曲徑通幽,雲林苑便是熱鬧,百花争豔,蝶舞蜂忙。
青玥喜歡熱鬧。
因為靠西面,天氣好的時候向晚時分可見滿天雲霞,低低落在院子上空,聚集成一道彩色屏障。
那是她的最愛。
***
消夏院。
一曲畢,平蘭把琵琶放下,看向窗外,有鳥兒掠過竹林,驚動了竹葉沙沙響。
宇文皓眼神透出幾分疲憊,心中煩惱不減反增,“你的琴技退步了。”
平蘭語氣淡然,道:“王爺聽曲心不靜,倒怪彈琴者。”
方才聽她曲中意,前段好似恍如隔世而來的蒼涼悲泣,幾經婉轉後重新煥發生機,如仙境幽音,有身臨其境,泛舟遊春江,碧波蕩花影的惬意。
無意間觸動宇文皓的神經,脫口而出:“你相信世間有死而複生的怪事嗎?”
平蘭微怔,未對他突如其來的詭問生疑,回道:“人生如夢,死生亦幻,活着和死去原是一體兩面,無甚分别。”
說罷,一手拿壺,一手攬袖,把宇文皓面前的空杯斟滿,茶水鼓動在杯面之上,搖搖欲墜,未往下溢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