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什麼頭昏腦漲,身子乏力統統被青玥抛到九霄雲外,早早地收拾妥當等在院中。
宇文皓不緊不慢從寝殿出來,一襲紫棠色刻絲錦袍,頭戴半月形琥珀束發冠,映着璀璨晨光,尤顯貴氣逼人,風流倜傥。
青玥看着,悄悄抿了抿嘴,心想抛開身子受累不談,這樁變動的交易既能償願,又與如此風姿之人歡情一場,不算太虧。
甚至難以想象,她若照原計劃進宮,再得知委身之人是殺父仇人,會有多麼絕望痛苦。
感受到她的注視,宇文皓微微翹起嘴角。
青玥心情舒适,燃起做戲的興緻,緩步走近,拿團扇輕掂宇文的下巴,勾着玩味的笑,軟聲道:“郎君長得真俊俏,讓奴家香一口。”
說着踮起腳尖,作勢湊近。
宇文皓一手捉住她握着扇柄的手,一手托起細軟腰肢,将二人的距離止于一拳,呼吸交錯其間。
明明占足了上風,頃刻間就能将送上門的獵物吃幹抹淨,偏故作正經道:“王妃請自重。”
青玥星眸彎成狹長的一道,俏皮妖娆,戲谑道:“奴家瞧郎君可是心口不一呢。”
宇文皓不語,視線緊鎖在她翕張的朱唇上,微微一笑,再度貼近半分。
欲吓一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
如絲般的氣息輕拂過面頰,青玥心旌搖曳,輕輕掙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搖動團扇。
“王爺戲演得不錯,可以出門了。”
為把戲做到衆人眼前,好叫探子得信去回報,二人未備車馬,大搖大擺穿梭于市井之間。
青玥仿佛逃脫樊籠的鳥獸,一會兒去戲院吃茶,一會兒進賭場摸兩把,哪兒人多便拽着宇文皓往哪兒鑽。
雙金雙水在後頭跟着,手裡逐漸被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占滿。反觀香桃,舉着青玥買給她的糖人,臉上笑容能印出一朵花。
雙水看得直羨慕,欲哭無淚:“王爺縱容王妃,王妃縱容那丫頭,苦的隻有咱哥倆。”
雙金:“屬你話多。”
雙水不僅話多,腦袋還轉得慢,不解道:“明明店鋪老闆都提出将東西送到府上,王爺為何要拒。”
雙金倍覺心累地歎了一口氣,道:“留你到現在,才是王爺的縱容。”
……
逛到第二日,雙水方明白幾分,恍然大悟道:“王爺是故意招搖過市的?”
此番覺悟源于他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尾巴還不止一條。顯然王爺也是知道的,故意按下不提。
此時他們正在酒樓二層,兩位主子臨街而坐,悠然自得地吃酒閑談。
青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狡黠,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過了片刻,起身指着不遠處道:“我去買個泥人。”
宇文皓擡眼,未朝手指的方向看,隻道:“你去?”
“我怕他們選的不合意。”随後又補充道:“香桃也不必跟了,就在那兒,一眼就看到了,丢不了。”
宇文皓颔首應允。
青玥輕盈躍下樓梯,不多時,舉着兩個大頭娃娃的泥人,笑意盈盈折回。
“你一個我一個,夠意思吧。”
“太傻了。”
宇文皓掃了眼兩個憨态可掬的泥人,說這話時目光留在青玥身上,似笑非笑,不知在說泥人還是說人。
青玥輕哼一聲别過頭,将泥人塞給他身後的雙金雙水:“送你倆了。”
雙金雙水相視苦笑,無一人敢擡手接。
“拿回去擺到書房。”
宇文皓話音落,雙金才接過那兩個傻氣的泥人。
***
往後兩日,又接連下幾場雨,二人未再出府。
青玥趁這工夫,捧着賬本來到宇文皓跟前,重新談起向他學看賬一事,
宇文皓正對照譜子琢磨棋局,聽聞來意,頭也不擡,淡淡吐出兩個字:“荷包。”
咬了咬唇,懷揣着最後的僥幸探問:“一定要嗎?”
一子落,宇文皓舉目,道:“想換别的?”
盯着耐人尋味的目光青玥略有些心虛,但自問如今沒什麼可失去的,不怕他提更過分的要求,便回問:“可以嗎?”
“不行。”拒絕得十分果斷。
不行還問!
青玥恨得咬緊後槽牙,磨蹭着從袖裡抽出一枚荷包。
宇文皓看她一副壯士斷腕的模樣,強忍着笑意去接荷包,對方并不情願松手,再次使力才拽過來。
仔細端詳,勉強從拙劣的針腳裡,辨認出是繡的是荷花,孤零零地一枝獨立。
“你偷工減料了?”
“哪有,這一枝傲視獨立,正合王爺氣質。”
繡工不盡人意,巧言令色的本事倒是高。
宇文皓不再多言,将東西揣進懷中。
見他并不取笑自己,青玥松了口氣,重新挂起笑容,道:“王爺收了謝禮,可以幫我看賬了吧。”
雙金前腳來撤下棋局,青玥跟着把賬本攤開在桌上,自己則坐在羅漢床另一側,指尖輕點着勸了記号的幾處詢問。
宇文皓一項項同她講,青玥支着腦袋聽得極認真,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喔圓了嘴,時而拍着自己的腦袋,眼裡光芒爍爍。
她從前上學堂都沒如此認真過,不承想有一日能在繁瑣的賬目數字中參明白諸多門道學問。
雨水似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歇地敲打窗棂,青玥側歪的姿勢壓久了腿麻,忍不住輕輕挪動,擡眸時,目光落在宇文皓身上。
他神情認真,較之往日更顯沉穩。
青玥忽然察覺出異樣,這樣條理分明,又能抽絲剝繭撿着重點講,細緻而透徹,讓她這麼個初入門看賬的人踏踏實實聽明白,絕不是一個閑散王爺能有的本事。
從前謝淮好說歹說都沒能讓她坐穩一炷香。
回想近些時日的相處,眼前之人許多時候的言談舉止都不似剛過弱冠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