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社後院是一片幽靜的小花園,奇松異桧羅列。
院中假山掇石采用堆疊技,又摹拟中國山水畫之“大斧劈皴”筆法①,高低錯落,曲折有緻,潺潺流水穿假山而下,天然成曲。
最終落在清澈見底的小池中,池中蓮葉舒展,尚未生出花枝。
青玥引着宇文皓越過前廳到後院,兀自在六角亭中坐下,抓起石桌上擱置的魚食,拈一把往池子裡扔。
“王爺自個兒轉吧。”
宇文皓低笑着搖搖頭,“又使什麼性子?”
“我累了,走不動。”說罷,她向後靠在亭柱上,伸着腿,鞋尖輕輕相碰,仰頭看着宇文皓。
她顯露出來的幾分怨氣,落在宇文皓眼中更像是小姑娘撒嬌。
“好,那不逛了。”
他本就不是來逛茶樓的,說着在青玥身邊坐下。
日光晃了眼,生出錯覺,青玥看他眸中有波光浮動,意外地清澈、溫柔,無形中誘惑她往裡陷。
心頭一顫,羽睫輕扇,側臉掩飾那一瞬的失神。
池水宛如一面鏡子,将天地間的甯靜盡收眼底,此刻多了抹小女兒姿态的倒影。
又一把魚食撒入,圈圈漣漪蕩漾開來,打碎了倒影,遲遲不見魚兒遊出。
宇文皓靜坐着看她,不置一詞。
日常鬥嘴時不覺得,每次相對無話時青玥的心跳都會變得異常。
她把裝魚食的圓盅撂在一旁,張嘴打破沉寂:“不喂了,連池子裡的魚都避着你呢。”
宇文皓聞言揚眉,這是在惱他?
她側身倚在欄上,素手低垂,下巴抵在臂彎處,如脂如玉的肌膚在陽光下透着紅暈,不經意的豔麗勝過萬紫千紅。
故作嚴肅地歎了口氣,“晨起底下人回報了查來的消息,本王尋你時正好見你出府。”
青玥眸光乍亮,“嗖”地扭過頭追問:“是蛇露頭了麼?”
“找到了引蛇出洞的餌,能不能引出來,看你本事。”
“何出此言?”
宇文皓恢複氣定神閑,悠然道:“本王也累了,還有些口渴。”
“我這就去給您泡茶!”青玥扁扁嘴,起身往大堂走。
宇文皓拿起圓盅,大手一揮,散落的魚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盡數沒入水中。
幾尾錦鯉聞着氣息從四下鑽出,歡快地遊弋而來,争相吞食。
見此場景,宇文皓滿意地勾了勾唇。
舍得下餌,才有魚兒主動來。
青玥才不費那功夫給他泡茶,打算拿紫雲先前煮好的借花獻佛。
剛入前廳,見崔平正提筆站在白牆前,凝神靜思。
“這是?”
紫雲附耳低語,簡略同青玥講了方才發生的事。
原來崔平就是謝淮方才舉薦的丹青妙手。
青玥半信半疑,“他畫得真比阿兄好?”
紫雲搖頭,“未曾見過。”
謝淮不說謊,更不輕易誇人,青玥信他舉薦的人定然不凡,但能讓紫雲輕易答允直接往上着墨,過分古怪了。
“不知道竟讓他直接作畫?”
“他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為由,拒了試筆。”
“何方神聖,竟如此恃才傲物。”忍不住挪目去看。
崔平已蘸取墨汁,從容地筆走龍蛇,牆上漸漸顯出一幅山水輪廓。
墨迹如泉湧,青玥不禁屏息靜觀,把取茶之事抛到九霄雲外。
還是紫雲給她提了醒,“先頭忘了同你說,前日我去商會為茶肆挂名,遇到王爺了。”
出乎意料的事一樁接着一樁,青玥腦子快轉不動了。
“他去商會做什麼?”
紫雲聲音壓得更低些,“那我就不得而知了,那日雖着男裝,仍被王爺認出,閑聊下告知了開茶肆一事,不過看他好像并不知曉,便沒提你在其中的參與。”
“姐姐慮事周全,多謝。”
瞞不瞞得過是一回事,她打心底裡不願宇文皓知道太多。
……
青玥端着茶水回到亭中,知曉宇文皓并非調查跟蹤,面對他時态度略轉和善,“王爺請用茶。”
唇瓣觸及茶湯,無絲毫熱氣,冷哼着蓋回杯蓋,不悅道:“茶都涼了,看來是那處有人勾住了王妃的魂。”
青玥反唇相譏,“堂堂王爺怎麼說話一股小家子氣。”
像後宅争風吃醋的妻妾。
這句她沒敢出口,隻暗自嗤笑,面上一本正經胡謅:“此茶正是這種吃法,這叫,叫冷泡茶,以退熱降火,清熱解毒!”
巧言令色,宇文皓緘口不言。
“王爺歇過,茶……也算喝了,快說查到的線索吧。”
她還惦記着回去看崔平大作呢。
宇文皓淡淡開口:“錢貨交易,糧行收了朝廷的錢卻不給糧,事後還能全身而退,所為何?”
“那還用問,背後有靠山呗!”青玥脫口而出。
天子腳下貪污赈災糧,這靠山恐怕并非尋常權貴。
“消息本王給了,能否抓到背後大蛇,憑你的本事。”
“王爺既然查到,不該直接将人鎖了,刑訊逼供,讓他們供出背後之人嗎?”
這才是他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