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院。
宇文皓步入院中便見寝殿燈火通明,推門而入,平蘭斜倚在貴妃榻上,睡顔甯靜,手中還緊握着未讀完的書卷。
坐在地上打瞌睡的知瑟聽聞動靜,立刻驚醒,慌忙站起來行禮。
宇文皓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放慢了腳步,走到平蘭身側,輕輕抽出她手中的書卷翻看,是本詩集殘卷,上面許多他未聽聞過的詩句。
吟風弄月的詞句,聽來多是無病呻吟,他一向不喜,略掃幾頁便放下。
目光再次投向安詳的睡顔,随後轉身欲走。
平蘭眼睑微動,似乎在睡夢中感受到了什麼,迷蒙睜眼,隐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半夢半醒間低低叫出聲。
“陛下。”
宇文皓腳步一頓,回身望向平蘭,神情錯愕,不可置信問:“你叫本王什麼?”
平蘭睜開眼,瞧清來人後,眸色遽然轉黯,被半垂的眼皮悄悄壓下。
坐起身,輕柔地整理了一下雲鬓,聲音仍帶着疲倦:“夢中呓語,妾身不記得。”
宇文皓微微點頭,并未再追問。
她重新端起笑容,柔聲道:“王爺這麼晚還未安寝,來找妾身有事?”
宇文皓沉默片刻,淡淡回答:“睡不着,恰好經過。”
話音落便悔了,消夏院偏安王府一隅,位處偏僻,月黑風高哪門子路過。定是被小狐狸傳染,找借口的功夫都同她一樣拙劣。
平蘭可未給他留面子,捂嘴輕笑,“王爺往哪裡去能經過消夏院?”
宇文皓語塞,更多的是訝異,印象裡平蘭知情識趣,無論何時都會遞梯子過來,從不讓他難堪。
當然,他從前也不在平蘭面前扯謊。
平蘭亦不開口,用極為真誠的目光望着她,好像真的在等答案。
宇文皓拿食指關節撓了撓鼻尖,“白日研究了一副殘局,無人與本王對局,故,夜不能寐。”
平蘭笑了笑,“既如此,妾身陪王爺下一局。”
夜風透過半開的窗扇,吹起了平蘭鬓邊的一縷碎發,也蕩起她眼睛裡藏不住的柔情。
宇文皓看見了,卻故作不經意轉身,走到茶桌前坐下。
***
青玥醒來時,晨光已灑滿寝殿。
香桃打了水進來,侍候她洗漱,期間一直猶猶豫豫,想說話卻似有顧慮。
“怎麼了?”
“王爺昨夜去消夏院了。”香桃替主子感到失落。
青玥正擦着臉,淡淡的一聲“哦”從毛巾裡透出。
洗漱過後,極為平靜地吩咐傳膳。
......
青玥掃一眼端來的菜品,清一色時蔬豆腐,寡淡地幾乎不見油水,不見絲毫熱氣,眉心蹙了蹙,“王府換廚子了?”
香桃:“王爺在消夏院用的早膳,特意囑咐廚房按蘭夫人的喜好用膳。”
“這樣啊。”青玥輕輕放下筷子,因為沒有可心的吃食終于顯出失落。
沒聽說蘭夫人愛吃素齋啊。
不由得懷疑宇文皓是故意的,否則怎麼那麼巧,這幾道菜多半是她不愛吃的。
青玥幼時挑食嚴重,沈家敗落後沒得挑,毛病改了大半,入王府後嬌慣這些時日竟有打回原形的迹象,看着便沒有胃口。
連想去哄宇文皓的心思一并淡了,擺擺手道:“收走收走,我出府去吃。”
什麼事都沒填飽肚子重要。
***
宇文皓用過早膳一直待在消夏院,心不在焉地同平蘭對局。
一盞茶的工夫,又輸一局。
他扭頭看了眼門口,除了随風浮動竹葉,沒有半點動靜,“再來。”
平蘭輕笑着放下手中棋子:“不來了,王爺心不在此,此棋下得沒意思,妾身赢的也沒意思。”
昨夜對局到三更,一大早又被薅起來陪着用膳下棋,平蘭乏的直打哈欠。
宇文皓昨夜将就在消夏院的偏殿,那處久無人居,床榻不及正殿舒适不說,門窗還漏風,晚春時節夜晚風冷,吹得他翻來覆去睡不着。
醒來還有些頭疼。
特意讓雙金把他夜宿消夏院的消息透給香桃,也不知那奴才辦的什麼差事,到現在不回來複命。
許多情緒積聚在當下,語氣裡帶着愠怒,“本王說再來。”
就在這時,雙金小跑着出現在門口。
“王妃呢?”
雙金戰戰兢兢地回答:“王妃未用膳……直接出府了。”
一旁的平蘭已從容地收拾起棋盤,在他正要發火時,施施然開口:“妾身早提醒過王爺,面對王妃得有話直說。”
宇文皓不忿,“說了她也不當回事。”
“您如何說的?”平蘭苦笑着搖搖頭,“您在人前一直是行事果斷,不拐彎抹角,所以表現出來是什麼樣,王妃就會以為是什麼樣。”
宇文皓頗為認真地回想了他說過的話,沒覺得有何不妥。
他自己意識不到,因自幼時遇刺,長期處于戒備狀态,又高處不勝寒多年,孤傲源自根骨,周身散發的氣場,确實極容易讓人誤以為很無情。
平蘭十分了解他,不用想也知道依他的性格會如何做如何說,說話一陣見血。
“想來現在在王妃心中,隻以為您把她當有趣的寵物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