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皓卧床養病,青玥也不得閑,被支使着煎藥煮湯,端茶遞水。
任勞任怨的理由隻一個:能減輕愧疚。
不喜歡虧欠,欠他銀子可以帶着利息還,人情卻難以計量。
宇文皓不知道她的心思計較,以為是苦肉計見成效,心情格外舒暢。
午後暖陽溫煦,青玥趁他用完藥歇覺的空,窩在庭院藤椅上,校讀早前紫雲送來的話本。
前半部分與紫雲所講醉花樓發生的事件大緻相同,公子機緣上青樓,遇見酷似亡妻的女子,如何魂牽夢萦,幾番波折替她贖身……
然而當公子将美人帶回家鄉,朝夕相對半年後,始覺此花非彼花,貌相似卻不是他所求之人,美人遭受冷落,郁郁而終。
話本以美人的一言絕筆做結尾:“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青玥不禁唏噓,世間情愛究竟是何她不清楚,但在紫雲筆下,多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無數苦命女子用血淚水訴說一個道理:卿卿不如陌路。
看多了,她對名為“情愛”的勞什子十分警惕,生怕自己也被那虛幻的影子所困,迷失了本心。
擱下話本,她仰身躺進椅背,阖眼沐浴日光,腦海裡浮現出宇文皓淡然微笑的模樣,揮之不去。
幾近入夏的時節,天氣已透出微熱,卻沒由來生出一絲寒意,似細蛇吐信,黏膩爬上脊背。
緊了緊衣襟,聞聽一聲輕咳,青玥猛然回神,一個陌生高大的身軀遮住大半日光,投下的陰影籠罩她。
仔細打量,他眉弓高挺,眼窩深邃,一雙眼又大又圓,對上她的目光時彎出淺淺的弧度,泠聲緻禮:“王妃安好。”
不僅不懼與她對視,請安時仍舊脊背挺拔,一襲侍衛勁裝更顯其肩寬腿長,細腰窄俊。
青玥饒有興緻坐直身體,微微挑眉,問:“你是何人?”
男子淡然一笑:“卑職風于飛,奉大長公主之命來探望王爺。”
青玥心道難怪,難怪未聽通報直入内院,難怪相貌英俊氣宇不凡。
随後擡手招呼寝殿外候命的雙金,“去瞧瞧王爺醒了沒。”
風于飛颔首謝絕:“不必勞煩,卑職自己去便是。”
雙金并不反駁,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風于飛步伐沉穩越過他,徑直走向寝殿。
堪比主子的一套做派,勾得青玥好奇心更勝,問雙金:“這不是一般近衛吧?”
雙金字斟句酌道:“風侍衛是大長公主極為親近信任之人。”
青玥品咂着話意,又問:“他多大年歲?”
雙金稍作思索,答道:“約莫三十有五。
“當真?”青玥很是詫異,瞧他年輕精壯,笑起來明亮奪目,依稀可窺見少年風姿,竟已年過三十。
雙金點頭。
青玥頗為贊歎地啧啧兩聲,發出新的疑問:“你由他進去,不怕王爺動氣責罰?”
“王爺從前有命,風侍衛可自由出入王府。”
青玥眸光微閃,忍不住咕哝:“這麼大權力,是救過王爺的命嗎?”
雙金一本正經回道:“王爺幼時溺水,便是風侍衛相救。”
“還有這等事?”聽聞宇文皓兒時是個旱鴨子,青玥猛然來了興緻,追問:“快細細道來。”
王妃到底心軟,怄氣過後免了他在東苑時問話不答的責罰,雙金汲取教訓,不再遮遮掩掩,老實向她講述過往。
中間不乏添油加醋,着重吹捧了自家王爺曆經磨難愈發堅韌的品性,譬如:“……王爺打小畏水,可自此以後努力克服恐懼,潛習水性。”
青玥聽後卻搖頭歎道:“你家王爺能活到現在蠻不容易的。”
雙金抿一把額間細汗,“這正說明王爺有福星保佑,能遇難呈祥。”
青玥不以為然,“依他如今的行事作風,福星可有得受累。”
頓了頓,又道:“想來他不愛吃水裡遊的毛病是那時落下的?”
雙金語塞,誠實的點了點頭。
一個念頭閃上心頭,青玥莞爾,道:“吩咐庖廚晚膳不必多張羅,我親自下廚,給王爺炖補湯。”
***
宇文皓睡眠淺,病中亦不例外,寝殿門被推開時他已察覺睜眼,兩道劍眉卷着倦意。
見來人是風于飛,緩緩坐起,明知故問:“風統領親自來,可是姑母發火了?”
風于飛無奈一笑,算是肯定了他的話。
“姑母刀子嘴豆腐心,勞風統領多哄哄。”罪魁禍首絲毫不避諱,當着面幸災樂禍。
“我哄有何用,”風于飛苦笑,“安插人在禁衛軍裡冒充行刺,這事本就瞞不住,我也沒想瞞她到底,你倒好,又整一出中毒,公主憂心如焚緻使動了大氣。”
風于飛一直覺得大長公主寶貝這個侄子勝過自己,如今又為他雷霆大發,自己原本準備好的安撫之詞根本派不上用場。
宇文皓熟悉姑母脾氣,可以想見風于飛的處境,讪笑道:“順水推舟的一筆,本王沒想許多。”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公主消氣,得王爺親往一趟。”姑侄倆脾氣一脈相承,風于飛自不會勞累自己夾在中間做受氣包。
前次大長公主登門,沒帶着好臉色離開,又經此一遭,去公主府要面臨什麼,宇文皓心知肚明,故意裝得為難,兩手一攤,道:“本王傷病未愈,下不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