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煙背了個小斜挎包,此刻在他搭在包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有規律地在包身上依次落下又擡起,擡起又落下。
或許是被剛剛路過的那些學生們身上朝氣蓬勃的活力感染,又或者是畢業多年的超齡大學生重回校園的久别重逢之情,良玉煙的内心漸漸被雀躍、期待,和不自覺地歡喜盈滿。
課程安排在走道盡頭最大的階梯教室裡。
良玉煙從前門經過,透過門上的玻璃瞥見了站在講台前的景瀾和前兩排稀疏的空位。
他來的應該還不算太晚。良玉煙想,至少看樣子還有不少空位。
但等他走上台階,繞到後門推門進了教室後,卻發現他想的還是太過天真了。
除了他剛才粗略瞟了一眼,還有幾個空座的前兩排,幾乎每一排都是坐滿了人的,甚至有一些位置上還沒有人,但已經有朋友幫忙或是自己提前占了座位的。
良玉煙還是有點已經小有名氣的自覺的。帶了個最普通的一次性口罩,穿着景瀾提前給他準備好的煙青色短袖,隻露出一雙精緻的眉眼,看起來倒是和周圍的學生們差不了太多。
他擡頭仔細搜尋,終于快速鎖定了一個似乎沒有人的空位,快步上前,手掌輕輕攤開摁在了桌面上,問那個位置旁邊的女生:“你好,請問這裡有人嗎?”
女生聞言下意識擡起頭,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滞,又快速轉變成了驚豔,最終還是閃過一抹異常悲痛地堅定,對着他搖搖頭道:“不好意思,她去廁所了,這裡有人的。”
“好的謝謝。”良玉煙點了點頭,隻得悻悻地往前走。
等到真的走進教室裡,身處在一堆學生中,他才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前兩排明明還有空位,後面的學生們甯願跟别人擠一張椅子,都不願意坐到前面去。
因為……前面兩排,坐的都是老師啊!
良玉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但很顯然,現在這個情形,他就是再不想面對也得硬着頭皮坐到前面去。
總不能真的在後頭站上一個半小時,又或者厚着臉皮跑去找景瀾吧?明明是他來晚了,才會出現這種狀況的。
擡眼看了眼這節課的主角,上課鈴還沒有響,景瀾正低着頭在電腦上操作。
良玉煙默默走到第一排,向坐在最邊上的那位女士問道:“您好,請問這裡有人嗎?”
這位女士看起來不過四十多歲的模樣,一頭烏黑濃密的齊耳短發顯出幾分幹練,看起來精神镬爍。聽到他的詢問後,女士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他,眼神卻率先定在了他身上穿着的短袖上,仔細打量了兩眼後,又極迅速地扭頭看了眼站在講台上的景瀾。
良玉煙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煙青色的短袖,又跟着扭頭去看景瀾身上那件湖綠色的襯衫……不得不說,如果這件衣服不是他自己事先挑好了的,他還真會以為他倆是約好了要穿類似款式的衣服。
……但在旁人眼裡,可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那位女士似乎想要确認什麼般,又擡起眼,仔細看着他的眼睛,随後,極其驚喜地拉着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了:“玉煙是吧?快坐快坐!”
語氣熱情萬分,甚至熱情到讓良玉煙有些無所适從。想必這位應該就是景瀾口中的董教授了。
教授拉着他一同在第一排坐下,一邊感慨:“哎,這眼睛真好看!景瀾那臭小子倒是難得說了次真話。”
說着,又問他:“玉煙,你有沒有興趣來給阿姨當模特?你這雙眼睛實在是太标準了!這要真讓我那些學生們照着畫,估計能揪出不少平時偷懶耍滑的小孩來。”
良玉煙有些招架不住,他實在是缺少應付長輩的經驗,尤其是像董教授這樣熱情和藹的長輩。于是隻能點頭,明明戴着口罩,卻還渾然不覺地也挂上了腼腆的笑。
上課鈴匆匆響起。
許多年前的陳舊記憶恍若昨日。但此時此刻,良玉煙已經沒心思感慨時光一去不複返,他隻想感謝這上輩子聽着就痛苦的鈴聲,在這堂課上,救他順利出了苦海。
景瀾拿着不知道哪裡弄來的小蜜蜂,沒挂在脖子上,隻是用手舉着湊在唇邊。踩着上課鈴結束的尾音,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良玉煙看着台上的他,隻覺得那股奇異的感覺倏然間再次湧上心頭。但景瀾不會讀心術,更不知道他此刻地所思所想,反而在本就已經燃起一片大火的火勢中,添柴加油。
景瀾顯然早就注意到他坐到了董教授的身邊,或者說,對他傾向于踩點到的習慣太過了解,而又對自己的名氣有着較高的自我認識,以至于他一眼就捉到了正看向他的良玉煙。
幾乎是毫不遮掩地,景瀾朝他露出個比方才真誠許多,也更燦爛的笑,還朝他眨了眨眼,做了個wink。
良玉煙隻覺得腦子轟隆一聲巨響,整個人都開始發熱發燙,甚至四肢都變得僵硬。他甚至不敢轉頭,因為不知道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情去面對身邊的董教授投來的關切的眼神。
一節大課分為兩節小課,中間還十分貼心地留了十分鐘的休息時間。良玉煙就這樣混混沌沌地在董教授的熱情關切,和景瀾是不是投來的打趣眼神中熬到了課間十分鐘。
終于可以找借口溜出去松口氣,但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良玉煙還沒找着機會起身,景瀾已經放下了手裡的小蜜蜂,朝他的座位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