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懸天，紅月當先，妖族異動，恐有大亂。”

“小宿弦，記住了嗎？”

迷迷糊糊中，宿弦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師父還在的時候。那是她有生以來最惬意最安心的時光，不用擔心被欺負，不用為生計憂慮，每天有吃不完的點心。

當初她把自己帶到這個不得見人的地方——蛇竟有張人臉，人竟生着翅膀翺翔于天際，魚兒扭動着身子竟能變出雙腿……

師父告訴她，這個地方是人妖兩界的交界處，名曰無量靈境。

她問師父，那自己是人還是妖呢？

師父說，你既非人也非妖，乃人妖結合而誕生的半妖，兼有人族與妖族的血脈。

這應該不太妙。雖然還是個孩子，但她知道村子裡的狗和狗配，豬和豬配，牛找牛，羊找羊。狗不會和雞繁衍後代，牛不會和魚湊成一對，同理，人和妖也是不該厮混在一起的。

那麼自己豈不是成了小怪物喽？

宿弦又問師父為何把自己帶到此處，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憐愛地看着自己。她說了一句話：你該在這兒的，以後就明白了。

後來，師父取出宿弦體内的靈元，将自己的精氣靈息灌注于其上，又返回宿弦體内。

聯想到師父當初怪異的舉止，宿弦心底顫動，似乎在那時，師父已經預料到今日的光景……想來她選中自己，也是這個緣故。

“為什麼…為何是我？”

她的眼角滲出幾滴眼淚，于黑暗中啜泣着。

宿弦不可思議地用指尖蘸取淚珠，溫熱的，細膩的，來源于自己身體的……是人的淚，還是妖的淚？

她隻是不甘心，自己身為半妖，既為人族所懼怕，又為妖族所不容，索性隐藏真身在這麼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苟活，沒能看遍人世，沒能吃遍天下，甚至短短十幾年光陰全用在治病救妖。

自己敬愛有加的師父懷着别的目的，一聲不吭就再也沒回來過……救的修士因為看見自己的妖身差點兒對自己刀劍相向……

可是師父為何自己不來，卻把力量灌注于她，讓她在十多年後送命？難道自己存活于世的目的就是死亡嗎？可是憑什麼呢，她還沒吃過傳說中的桂花糕，也沒聞過杜鵑花到底是何氣味，更沒見過書上描寫的皚皚白雪、茫茫草原……

也罷也罷。

她冷笑一聲，借着紅色月光踉踉跄跄地強撐着站起來。

宿弦拍拍自己的臉蛋，故作雲淡風輕道：“打起精神，宿弦！”

反正自己被關在這兒也是要死的，方才的惡蛟說這方枯井下封印着遠古惡妖們，若是他們破印而出，自己肯定要死翹翹，無辜的妖精們和人族定會遭遇一場浩劫。若是修士們成功阻止了這場浩劫，當他們看見自己身處這方枯井時，必然不由分說要劈死自己。

左右不過是一個“死”字。

如此一來，與其被修士們除掉，或者死于惡妖之口，倒不如自己決定自己的死法，用自己的命換妖精和人族的命倒也值當！

宿弦琢磨着，自己也算救妖救人，應該積了不少陰德了，要是有幸沒魂飛魄散，到時入了冥界，以求冥王老爺能大發慈悲為自己尋一個來世的好去處，做人也好，做妖也罷，不要颠沛流離，不求榮華富貴。

她深吸一口氣，擡頭望了一眼雙月同天的異象，那紅月瘆人得很，如同浸過鮮血。群鴉遮天蔽日，聒噪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