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闌殿外，二人一同來到此處。宿弦對此處可謂是熟悉極了，一見她到來，高公公趕忙上前迎接，又見宿弦身後還跟着一個宜芳縣主，一時想不到這對冤家是怎麼聚在一起的，說道這宜芳縣主還真不是省心的孩子，于是客客氣氣地向她問好。

宿弦問道：“高公公，陛下現在不方便見我嗎？”

“沒有，陛下正在裡邊兒，你快進去吧。”

她呼了口氣，對高公公說道：“公公，您先在外等候。”然後向大殿走去了。

甯姝見狀便順其自然地跟在她身後，但被高公公攔了下來：“縣主啊，陛下隻吩咐讓宿弦姑娘進去，并不知道您也來了，所以您先在外邊等候片刻。”

甯姝雖不悅，但也知道皇帝的威嚴，也會審時度勢，以前她肯定要大發脾氣鬧騰一場，但現在她知道行不通的，還會丢人現眼，所以沒有跟過去，着實讓高公公驚喜了一把，省去了應付她的力氣。

“多謝縣主諒解，要不您先到偏殿休息，我命人将禦廚新做的糕點給您嘗嘗？”

“那……好啊，您帶路吧，本縣主又不是等不起。”

來到偏殿，甯姝也顧不上什麼新糕點，這天下美味哪裡有什麼是她沒吃過的呢。無聊之餘，她便好奇宿弦他們在聊些什麼。

于是趁高公公去準備糕點的間隙，她知道守衛不會妨礙她什麼，便悄悄到門外去偷聽。甯姝偷偷摸到殿外，選了一個離兩人較近的牆角蹲下來，正好被樹景遮掩，要是被其他人發現自己蹲牆角偷聽，那該有多失身份。

隻是由于隔着牆和一段距離，她聽得不太真切，聲音時大時小。

隻聽宿弦說道：“陛下，臣以為在我東陸全境建立濟善堂是應該的，幾年前我初建濟善院院之時就想着有朝一日濟東陸之民。”

皇帝片刻沉默後問道：“可是錢财從何處得來，這可是一筆不可忽視的負擔。”

她答道：“湘王掌管市易司，之前濟善院的吃穿用度就是他傾力相助，不如就由他們一處來提供全國濟善堂所需之物。東陸富庶，每年從百姓收取的稅是一筆不小的财富，陛下倡導節儉，這些年來國無外患内憂，國庫充盈，臣計算過，負擔濟善堂并不困難。”

皇帝擔憂道：“這你倒有心了，隻是宿弦呐，你在胤都初試濟善院，接濟孤苦婦孺，可是放眼東陸全境，若是各處皆設濟善堂，那可有想過那些生女的父母就有了随意丢棄女嬰的理由，那些裝模作樣混吃混喝的又當如何分辨？你切勿看低了人心，那些貪圖便宜之人不在少數。”

“陛下，臣考慮過這個問題，在濟善院，誰都不是白白來此受庇護的，濟善院衆人，不論老小都是要各司其職，他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讀過書的就教孩子們識字，會女紅的就做些針線活販賣補貼家用。還有照顧孩子的老人，做飯的、灑掃的，那些無一技之長的人來此習得一門手藝便須自行謀生。孩子們識字明禮，願意上戰場建功立業的，願意到酒樓算賬的，當廚子的，這些年來甯院已經走出去了不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個道理就是臣創辦濟善院的基本所在。人們清楚到濟善堂不能不勞而獲，隻有那些實在走投無路的人才會真心來此求救。”

宿弦接着說道：“陛下，不論是盛世還是亂世都是富人的盛世，可是盛世卻不一定是所有普通百姓的盛世。他們隻是由于命運不好，如果給他們一些機會和庇護，他們就會有人的尊嚴，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人生來就願意去做賊做匪，在那些陛下看不到的地方，人民也能安居樂業。”

……

二人之後的談話甯姝就沒聽見了，左右不過是把那些事交代下去。正好此時高公公和侍女正端着糕點過來，聽見腳步嘈雜，她故作鎮定地離開了牆角。

“啊——本縣主覺得一時無趣出來走走，以前沒注意到這秋闌宮内布景好生雅緻……”

高公公雖覺得宜芳縣主今天有些反常，倒也沒太在意，隻想着這任性的人兒别生出什麼是非攪擾到陛下就是萬幸了，就想趕緊打發這不安分的主。

“當然了，要是縣主喜歡可以命宮中匠人為縣主布置，對了，這新出的糕點請嘗嘗。”

她也無心享用，眼珠子提溜一轉不知又生出什麼心眼兒來。等了一會兒，她竟不知不覺地打了會兒盹，朦朦胧胧中，就看見一雙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縣主，你不是要找陛下嗎，現在可以去了。”

甯姝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發現殿内還有侍女和守衛，便急忙地端正姿态，問道：“你和陛下說完了？”

“嗯。”

甯姝漫不經心道：“那走吧。”

宿弦問道：“走……去哪兒？你不是要找陛下嗎？”

“我何時說過找陛下了，我隻說過要跟你來。行了别磨叽了，诶，你不是很久前就開了一個濟善院嗎，本縣主從來沒到過那種地方，今日有興去看看，你帶我去吧。”

宿弦不知這姑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平時住慣了琉璃瓦舍怎麼會一時興起涉足民間？不過她是縣主嘛，确實有必要了解百姓的日子和疾苦而不該站在青雲之端藐視人間，或許還能祛一祛她刁蠻蠻橫的習氣。

于是宿弦認真地确認道：“你……真想去？”

甯姝也認真地答道：“本縣主自然是認真的。”

宿弦說道：“好，如果要去也可以，你必須得聽我的。其一，濟善院衆人出身微苦，隻是自食其力的老弱婦孺，不管是誰，到了那裡不可以尊貴身份自居，否則衆人免不了要随時行禮，拘束不安。其二，你要穿着得樸素一些，城西魚龍混雜，不可招搖過市。其三，到了那裡你萬萬收起性子，否則我可不會下功夫哄你。”

算算時辰，自己今日去密行司同陸淵商議，剛剛同陛下議事，花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天色已晚，還是明日再去。

她便囑咐道：“縣主，今日已晚，明日你暫且先準備，記住我的條件，到時我同你一塊去。”

甯姝應和道：“哎喲我知道了，可是……你說的那種樸素的衣裳我反正找不出一絲半縷，那可沒辦法。”

宿弦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若是不嫌棄，我可将我未穿過的衣裙差人送于你，你可暫且将就一下，可好？”

甯姝想了想，她宿弦都穿得自己怎麼穿不得？倒顯得自己嬌生慣養了，所以便爽快地同意了。

“宜芳縣主，明日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