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宿,今日我還有一件大事要告訴你。”
宿弦笑盈盈地問道:“是何事?”
陸淵沒有回答,而是理了理衣袍,向她伸出手。
“走吧,客人還等着你。”他說。
“等我…?”宿弦心下疑惑,不知來人是誰,為何等待自己,但她依舊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陸淵手上,任由他牽着自己往西廂房走去。
肅王府裡的丫鬟婆子家丁忙活各自手上的活計,不敢正眼看肅王,隻是唯唯諾諾地屈膝行禮。
府裡種着一樹樹海棠。
宿弦感到有些不自在,索性在半道上抽回自己的手,和他并肩走在花園的石子兒曲徑,又擔心他多想,于是微微擡眼朝他的側臉瞟去。
隻見堂堂肅王的嘴角輕輕揚起,似是清楚她的心思,也沒有說點兒什麼。
那就好。
不一會兒,二人一同來到西廂房的前院,此處倒是花草整齊,熱熱鬧鬧,鳥鳴陣陣,她跨過石階,朝四周環視了一圈兒。
“走吧,宿弦姑娘,小心石階。”陸淵提醒道。
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屋前,房門卻是緊閉着,裡邊兒既沒有動靜也沒有人氣。
宿弦不由問道:“肅王府中向來無客人留宿,記得西廂房許久未收拾,今日一見,院中井井有條,窗台一塵不染,連窗戶紙都是新換的。不知是哪位大人得此殊榮?還是肅王尋得名士?”
陸淵的指腹摩挲着綠玉扳指,忽然停下,隻道:“都不是。來人比他們重要得多。”
能有多重要呢?竟然世上還有人能讓肅王親口強調“何其重要”?而且那個人還在等自己…難不成還能是陛下來了?
絕無此種可能!
一旁的陸淵用眼神示意宿弦去推開門。
她覺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畢竟阿淵貴為肅王,當今皇帝的親叔叔,可推門這種小事他絕不會特意吩咐自己去做。
所以…隻有一個原因。
客人是個女兒家,男女有别,他顧忌禮節。
宿弦推開房門,先走了進去。
屋内的布置沒什麼特别的,隐隐約約能聞到一股茶香,她将手指貼在茶壺壁上,水還是燙的,說明客人剛添新水。
“冒昧打擾,姑娘可方便露面?”
見無人回答,她緩緩轉向身後門外的陸淵。
他胸有成竹地站在那兒,似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中。
忽然,聲聲愉悅的調子傳來,同時靠近的還有深淺不一的步伐,與肅王府裡拘謹的氣氛全然不同,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掀起一絲波瀾。
宿弦的目光徑直略過陸淵,落在這位有點兒“膽大包天”的客人身上。
小姑娘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穿着一襲藕粉色的錦緞羅裙,披着白絨溜邊的鵝黃襖子,踩着一雙紅色的虎頭鞋,像從畫裡跑出來的娃娃,可愛極了。
視線交彙的一瞬間,她手裡新摘的花束脫手而出,在石闆上摔了個粉碎。
她忽而怯生生地搓着手,眼睛卻一直看着宿弦,細細打量着她的臉,沉默了片刻,又驚又喜地蹦出幾個字:
“姐姐?是姐姐嗎?”
有些回憶,被人埋藏在内心深處,成為塵封的過往。
它的門閥一旦開啟,記憶就如同奔湧的江河般席卷而來,再也止不住。
宿弦以為此生不會重逢,可是她好像就在那兒,主動把“重逢”帶來了。
那隻白玉纏絲雙扣镯,此刻就在她的手腕上。
于是,宿弦便回以同樣的問題:
“小溪?是小溪嗎?”
小姑娘笑得熱烈,勝過院中所有芬芳。
她提着嗓子大聲說道:“是!我是小溪!紅楓鎮的小溪!”
聽到“紅楓鎮”三個字,宿弦頓時愣住,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未等她反應,這位自稱“小溪”的姑娘已經自覺地環腰抱住她,緊緊地和她貼在一起。
陸淵始終離她倆十步之遙,生怕驚擾了姐妹相認的欣喜。
“好了,你們姐妹叙舊,本王還有事務需處理,便不打擾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宿弦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小院。
待陸淵走後,一時出神的宿弦總覺得惴惴不安,似夢非夢。
身前的小溪拽了拽她的衣角,撒嬌道:“姐姐,好久不見,我們進去說吧。”
“嗯。”
看着眼前的姑娘滿臉淚痕,眼眶紅紅,反觀她自己,似是過于淡漠冷靜。久别重逢應該開心才對,于是宿弦使勁回憶那些痛苦的往事,才憋出幾滴眼淚來。
她随小溪落了座,在西廂房,小溪反而像主人那樣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遞絲娟手帕,而在肅王府長大的宿弦倒顯得像是初來乍到的客人一般。
小溪的手腕搭在檀木桌上,那隻镯子自然支在桌面。宿弦不禁看向那隻白玉纏絲雙扣镯,因為是自幼帶在身邊的,算是父母的遺物,隻是後來留給小溪應對不時之需。
“姐姐,這些年我挺好,托了你的福,我能跟随義父義母南下經商,還能識得幾個字。這隻镯子是你的念想,我就算遇到困難也不會當了它,因為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親自把它交到你手上。”
話畢,小溪脫下镯子,将镯子重新套在宿弦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