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牢房狹小的高窗,忽明忽亮。
今兒不知怎麼地,外頭突然放起煙花,不斷傳來的噼啪聲刺耳得很。
皇帝崩逝,本是國喪,羽真隐疑惑,到底是什麼喜事能在此時舉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恍惚之中,隻聽腳步聲響起,緊接着是鐵門打開的聲音。
他心頭一緊,在這個煙火盛放的夜晚,身為北陸二皇子,卻被困在東陸該死的勞務裡受刑…真是可笑。
不,不對!
獄卒身上沒有淡淡的香氣,他們的腳步聲也沒那麼輕!
迷迷糊糊中有一道紅影接近,或許是冥界來索命的使者吧,要不然怎麼會有人此時身着豔麗光臨肮髒晦氣的牢獄呢?
紅影越來越近,竟然還俯下身!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待勾魂的女鬼。
“啪”一下…
羽真隐抱怨道:“要索命就索去,我在此所受刑罰已經夠多了,閣下何必再折磨我?”
“二殿下,我…像女鬼嗎?”
他猛然睜眼。
眼前的女子有着亮晶晶的眼睛,璀璨如草原的星辰。窗外的煙火光亮映在她臉上,瞬間,昏暗的牢房不再昏暗。
羽真隐一臉地不可置信,而後笑了笑,喃喃道:“沒想到還能看見你,穿着東陸的嫁衣…雖然是假的,也足夠了。”
又是“啪”地一下,這次是另一半臉。
“羽真隐,夢裡的我也會這樣打你嗎?也會疼嗎?”
她看着他渾身的血痕,雙手不敢觸碰,懸在身前,滿眼難過。
“很疼…對吧?”她問了一個傻傻的問題。
“不,你不會打我,夢裡也不會疼…”他帶着委屈的情緒,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但自己的雙手滿是血迹,如何能沾染那幹淨無暇的面龐?
羽真隐收回手,一陣熱流從眼角流下,混合着血迹成為血淚。
“原本…很疼,可是現在不疼了。”他說。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哭。
宿弦強擠出一個笑容,逗他說:“你看,成婚之日逃婚到密行司的大牢裡,我恐怕是自古以來第一人!不過啊,我本一介孤女,胤都今夜的煙火卻為我而來,而我卻為你而來,你面子多大啊是不是?”
羽真隐苦笑出聲,問道:“是陸淵娶你,你嫁給他了?”
宿弦苦澀地搖搖頭,解釋道:“沒時間說那麼多了,輕紅藥倒了獄卒,也正是因為今日陸淵大婚。城裡警備松懈,我們才有機可乘。快走吧,北陸随行的其他人早就死了,現下保你順利返回北陸才好!”
來不及解釋叙舊,宿弦攙扶着羽真隐,輕紅已經備好馬車等候。
二人換上商賈的衣服,經過一番整理,加上密行司的易容術,羽真隐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馬車載着三人直奔城門。
一路上,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少歡聲笑語,駐足欣賞着漫天燦爛的煙火。
人人都知今日胤都的皇族顯貴大婚,都羨慕道:不知誰家的小姐能有這般福氣能讓貴人花費如此錢财博美人一笑。
接近城門時,宿弦叫停了馬車,吩咐道:“你們先走,帶着令牌離開,僞裝成商賈不會被發現的,今日陸淵大婚,暗衛松懈,守備也是。加上熱鬧非凡,人多眼雜,正好掩人耳目。”
輕紅忙拒絕道:“那你呢?小姐,你也換上衣服随我們一起出城好不好?”
羽真隐也勸道:“宿弦,要走一起走。”
“不,你們在城外五裡處的竹林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們!”
說完,她一刻也不耽擱地離開馬車,對輕紅使了個眼神。輕紅明白自家小姐這麼做一頂有她的道理,于是駕起馬車,對羽真隐說道:“放心,既然小姐說了回來找我們就不會失約。”
沒有辦法,她一向倔強,決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好,我們走。”他說。
城郊五裡處有一竹林,茂林修竹,青翠欲滴。
輕紅将馬從馬車上解下來,憂心忡忡。羽真隐亦如是。
他身上的傷口還隐隐作痛。
“公子,可以把臉上的易容卸下來了”,輕紅提醒道,“大晚上的看着還怪吓人的。”
“有那麼吓人嗎…?”
他把假面皮撕下,問道:“她為何如此信任你?你不是在密行司擔任要職麼?”
“不一樣!”輕紅反駁說,“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我是小姐撿回去的,不管我在哪兒,做什麼,都隻忠于她一人。就算有朝一日我家小姐打算弑君,我也會赴湯蹈火!”
“原來如此…”
羽真隐突然想到樓棄,他也是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一起習武。
幾日前離開胤都時,他為保護自己而死在暗衛的刀下…最後,隻留下一隻骨笛交給自己,托自己把骨笛帶回草原。
突然,漆黑的夜裡傳來哒哒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輕紅警惕地搭起弓箭,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時刻準備着出手。
“等等!”羽真隐攔下弓箭,屏息聽了一會兒。
“怎麼了?”
“是…”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是她!”
在兩人目光的盡頭,竹林拐彎的小路口,風聲推着竹枝沙沙作響。
陰雲散去,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馬蹄踏月而來,飛沙走石。
紅裙飄揚,策馬之人勒住缰繩,馬蹄揚起,然後穩穩地停在他倆面前。
宿弦翻身下馬,輕紅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她。
“小姐,還好你沒事!”
她摸了摸輕紅的頭,吩咐道:“輕紅,你把一切收拾好,把馬牽到那邊休息一會兒。”
“嗯!”
待支走輕紅後,宿弦拉着羽真隐的衣袖來到城郊小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