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陰風陣陣,她猛然驚醒,從幽深刺骨的河水中掙紮着往上遊,求生的本能驅使着她不斷朝着頭頂的光亮靠近。
終于,抓到岸邊的虬枝啦!
她使足了力氣才從水裡探出頭,撐着地面爬到岸邊。
真是冷死個人!……诶,不對…自己現在可不就是個死人嘛!
那到底是怎麼死的呢?臨水自照,水裡的面孔分明還年紀輕輕,怎麼就死了呢?
她揉着腦袋,挖空心思也記不清上輩子的事兒。不過,魂靈是要走黃泉路,被冥府輪輪審判之後去往鬼界堡等待投胎的機緣的,自己沒走黃泉路,沒上望鄉台,未經金雞嶺,哪一站都沒經過。
為什麼?難不成勾魂的鬼差把自己忘了?還是說押解的過程中發生意外把自己投河啦?然後就莫名其妙地随水漂零到此。
方才那條無底的河流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忘川吧,她就是覺得有些熟悉,還不是一般的熟悉。
河畔驟然盛放成群連片的曼珠沙華,火紅妖豔,紅色由近處一直逐漸蔓延到盡頭,沒一會兒,暗夜的忘川之畔的花開猶如燃起地獄之火,驚得她說不出話來。
偏偏吹來一陣陰風,本就濕漉漉的她凍得直打哆嗦。
沒想到,做鬼以後也會怕冷,真是沒用!
然而,四下無鬼,連個說話問路的影兒都找不着,除了一地中看不中用的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可不想到了冥界反而變成無人問津的孤魂野鬼,既然沒鬼能幫忙,那就自個兒尋一條出路!
于是,她擰了擰裙子,踏過成簇成團的曼珠沙華,穿行在冥界花海中,朝着一個認定的方向走去。
由于冥界隻有黑夜,沒有白晝,感受不到歲月更疊和時光流動,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出河谷,步入稍有鬼氣的城鎮。
同行的魂靈長得奇形怪狀,有頭上長角的,有身後托着魚尾的,有走兩步就抖落一地樹葉的…公的母的,老的小的,紛紛往城中走去。
她起初被這詭異的場景唬得一愣一愣,不過看久了就習慣了,還會覺得他們長得别有一番…風味。
街上的集市和人世間類似,人擺人攤,鬼擺鬼攤。
但人花的是銀錢,吃的是包子點心,鬼花的是冥币,不用吃到嘴裡,吸一口就飽了。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頭上的一支素銀簪子和手腕上的一隻白玉纏絲镯,别無他物,但做鬼也會餓,所以她鬥膽來到一個包子攤前,把素銀簪子遞給老闆,不好意思地懇求道:“先生,我能用這支簪子在這兒換幾個包子嗎?”
老闆接過簪子在手心掂量掂量,“啧”了一聲,随即從中間一掰——簪子斷作兩截,中間是空心的!
她不可思議地盯着這支偷工減料的簪子,心裡埋怨道:“看來上輩子沒幾個錢嘛,寒酸成這樣,做鬼都沒底氣…”
老闆無語凝噎,白了她一眼,隻道:“兩個包子啊,算我便宜你了!”
“兩個就兩個吧,”她想,“有總比沒有好,反正不當餓死鬼!”
老闆用紙包了兩個包子給她,目光卻停留在她手腕上的镯子上,提醒道:“你不是有值錢的物件嘛?拿它來換,我把這一攤包子都給你要不要?”
“不行不行,不換不換!”她連連搖頭,嘴裡咬着一個包子,懷裡揣着另一個包子,趕緊跑。
這镯子一看就是稀罕物,她才不傻呢,說不定還能通過镯子想起生前的記憶。
但包子不是用來吃的,這裡的所有食物隻能吸,不能吃,她就學着别的鬼的樣子湊近包子,吸了一口。
诶嘿,果然有用!
就像真的吃到了一樣!
她又吸了一口、兩口、三口…沒了,一個包子就沒了!
意猶未盡。
正準備吃另一個時,突然一個死小孩蹭着她手邊跑過,包子猝不及防的飛了出去,又被一個長着牛蹄的鬼用他那破牛蹄踩了一腳,變成一灘面泥。
她嘴角抽搐,手懸在半空,呆呆地目視一切,久久沒緩過神來。
“冥界的鬼…真是毫無道德…”
不知為何,一陣眩暈感湧上心頭,她兩眼一閉,倒地不起。
“司月,司月,醒醒啊…”
再次睜開眼睛,隻見眼前是位美豔的姑娘,正用手中的團扇輕輕拍打着自己的臉。
她猛地起身,環顧四周。
五彩的帷幔懸于梁上,雕梁畫棟,紅漆金紋,井井有條。
那女人突然撫上她的臉,哭道:“哎呦小司月呦,算算時日,你這輩子又沒活過二十歲!怎麼又死了?怎麼回事?”
她突然義憤填膺道:“你告訴我,是病死的還是被欺負死的?我柳三娘就等在這鬼界堡,熬死那些欺負你的人,等他們入了老娘的地盤,非得讓他們褪一層皮!”
眼前這個自稱“柳三娘”的女子,似乎認識自己。不過柳三娘大悲大怒的性子搞得她不知所措,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姑娘,你認識我啊?”
“司月…你說什麼?”柳三娘扔了手裡的團扇,“啪”地一下打在她臉上。
她本能地還手,“啪”地一巴掌落在柳三娘臉上。
兩個鬼面面相觑,她先開口道:“你打我做甚?”
柳三娘捂着臉,瞪圓了眼睛,問道:“疼嗎?”
“疼。”
“我也疼,說明不是夢。”
“所以呢?”
“所以你怎麼不記得我了?我是柳三娘,三娘啊!我倆相識幾百年了,我在冥界經營這家繡坊,你每次死後都來我這兒歇腳等待輪回。你前輩子,記不記得?你拜托冥王修繕我的繡坊。”柳三娘環顧四周,“多虧了你,冥王特地命鬼匠重修了這裡,才有了今日的繁華!”
真的…記不起來了。
她解釋道:“我醒來的時候泡在忘川裡,好不容易爬上來,一步一步走到鬼界堡。所以才記不清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