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幻微微歪頭，咬上唇的力道也随着他說的話在增加。她雙眸漸彎，眼神裡蘊着一股“沒想到居然有人會往槍口上撞”的慵懶笑意。

“記得，那倆走狗嘛。有一說一，成績挺好。”

兩人光顧着多嘴，完全沒察覺身後不遠處有動作的女生。

“切，好又怎樣，都不是什麼好鳥。”噴子不屑一顧地翻了個白眼。

趁兩人未走遠，姜知幻神色平靜地買了瓶礦泉水，然後轉身，目測了下距離，随即一言不發地揚手，将水瓶用力扔了出去。

瓶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直沖噴子的脊背。

小賣部老闆娘不明就裡，“喲呵”笑了下，心說抛這麼遠，對方能接到嗎？

而後，她聽見男生的痛呼大叫。

“我草你大爺！誰特麼扔的，傻逼沒長眼睛啊？！”

老闆娘愣住，裡面挑選零食的齊思也愣住，唯有姜知幻面不改色地朝他走去，腳下生風。

砸的位置不偏不倚，是她看中的部位。

齊思扭頭，一道身影從窗口掠過。她急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跑出去。

噴子看清來人，嘴裡又吐出“我草”兩字，音量相較方才低了許多。

在不到兩米的距離處，姜知幻駐足。

她微擡頭，即使仰視着面前人高馬大的兩位男生，神情卻沒有半點怯色，一如之前甩門将人阻隔在外的模樣，冷靜的、不容小觑的、無懼任何傷害與差距。

“誰啊？”噴子左邊的紫衣男問。

噴子嘲諷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流裡流氣地在姜知幻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回：“最正的那個妞兒。”

他是有底氣的，畢竟男女力氣懸殊，怎麼想，對方都是吃虧的那個。

“知…知幻，你沒事吧？”齊思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來，氣喘籲籲道。她滿臉擔憂地抓住姜知幻的手臂往後拉了拉。

倆個女生勢單力薄，打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别惹對方比較好。

噴子撿起地上的水，把與剛才别無二緻的目光放到齊思身上，扭頭，吊兒郎當地對紫衣男說：“喘得還挺好……”

姜知幻把齊思往身後護的同時擡起腳，猛然踹向噴子的腹部，也将他即将說出口的字堵回了嗓子眼。

水瓶脫手，應聲落地。

紫衣男大驚失色，完全沒想到這女的會先動手。按理說，局勢的主導權不應該在他們身上嗎？

齊思不可置信地望着噴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多的是憤懑不平。她不傻，單是通過他往外蹦出的那幾個字和猥瑣的神情，就能明白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真惡心。”齊思的語氣毫無殺傷力，但卻做了十幾年來最有勇氣的一件事。她上前兩步撿起地上的水瓶就要砸，手還沒舉起便被抓住了。

姜知幻側了下頭，示意她往後退。

少女眉目漠然，語氣也不容拒絕：“打人的事兒我來，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别被波及。”

“……好。”齊思心裡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回道。

噴子已被紫衣男扶起，嘴裡從始至終都在輸出不幹不淨的髒話：“＊＃％＆！＊％！＆＊＊………”

“動手吧。”姜知幻沒耐心地開口。

她打架從來沒有前戲和廢話，也最煩這套。

…

吳回舟回了趟辦公室拿東西，順帶捎走方子衿的相機。他一邊下樓，一邊擺弄着手裡四四方方的玩意兒，十分稀罕。

眼睛湊到鏡框前，逆時針轉動鏡頭，畫面一點點放大。

吳回舟正感慨相機的清晰度果然不同于手機時，鏡頭無意間往右邊移動了下，結果透過鏡框看見了令他驚詫萬分的場面。

一位女生把兩個男生按在地上摩擦，旁邊還有個女生，表情看起來急得快哭了，怎麼攔人都攔不住，于是連忙掏出手機打電話。

場景不算混亂，單方面的毆打罷了。

小賣部老闆娘估計沒見過這麼牛的姑娘，都沒心思看店了。她拿着包瓜子走出來，用腳勾了下凳子，坐下，邊撕開一條口倒出瓜子，邊看戲。

這或許是唯一值得慶幸的點，圍觀群衆少，隻有老闆娘一個。

吳回舟手一抖，差點“咔嚓”拍下來。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打架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來了！

吳回舟怒火中燒地放下相機，腳步加快，隔老遠就在呐喊：“那邊的同學幹嘛呢！住手，住手，都給我站在原地别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良風氣，嚴懲不貸！

速度越來越快，距離越來越近。

吳回舟發現女生是前段時間才誇過“多乖多踏實”，還放言讓宋不辭和夏閑學習的對象——姜知幻。

他眼睛頓時瞪圓了。

中年男聲中氣十足，氣貫長虹，然而并沒有扯回姜知幻的理智。吳回舟吼完時，她動作一頓，卻不是停手的意思，目光反倒看向了小賣部門口放着的木凳子。

光是動手動腳太不得勁兒了。

也是在這時，未知生物響起。

它總愛挑在這類情況下出現。

“快啊，抄起闆凳砸在這兩個人渣身上，這是他們活該！”

活該…

對啊，他們活該。

姜知幻如是想。

可下一秒，未知生物的聲音就被取代。

“知幻，冷靜點，為了他們不值得，先停手好不好？”

手腕處似被指腹摩挲，姜知幻聽見這道幹淨清澈的男聲，也隻能聽見這道聲音，像是從喧嚣與唆使中分離出來了。

少年站在她面前，獨獨看她，人逆着光，單薄清瘦的身影也把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吳回舟、小聲啜泣的齊思、捂着腰腹坐起的兩個男生，以及操場上關注比賽狀況毫不知情的同學們通通擋住。

耳邊都是他輕聲細語安慰的話，感覺是那樣安穩踏實。

橫生的躁意慢慢消解，理智重新歸位。一陣耳鳴之後，所有駁雜聲都清晰地、争先恐後地鑽入耳中。

姜知幻緩緩擡起眼，目光在與宋不辭即将相撞時，眼睫輕顫，有些措手不及地抽回手。她垂眼，留意到他衣服左下方貼着号碼牌。

白底紅字，18号。

真巧，跟他穿的休閑運動裝上印着的數字對上了。

“沒事……”宋不辭看着空落落的手，頓了頓，眸光黯淡須臾，轉而勾唇笑。他靠近她一點，喃喃私語道，“因為那種人大打出手，不嫌髒手？”

還是主動些吧，哪怕希望可能會落空。

“你倆背着我小聲嘀咕什麼呢？宋不辭你轉過來，别想對口供！”

宋不辭充耳不聞，沒動。

他眼裡隻有姜知幻，留心着她的所有舉動和眼神表情。

姜知幻深吸一口氣，其實早在聽到宋不辭的聲音時就沉着下來了，此刻則是把那些零碎情緒收拾好。

她偏頭，視線越過宋不辭的肩，看了眼脖子上挂着相機、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這邊走來的吳回舟。

姜知幻對宋不辭搖了下頭，意思是我沒事。

宋不辭低“嗯”了聲，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他轉過身，往旁側挪動一步。

“你們幾個，都跟我一起去辦公室！”吳回舟的手指從紫衣男挨個點過來。

宋不辭擡腳，沒有猶豫地跟上吳回舟的步伐，明顯是要陪着一起去。

“宋不辭。”姜知幻叫他。

這些天來，她第一次主動叫他的名字。

宋不辭身子一僵，眼波微動，随即眉梢眼角都溢出笑意，就像個許久未得到糖吃的孩子終于得償所願。

他回頭看她，神采奕奕。

廣播裡，溫玉的聲音響起，提醒參加男子跳高的成員做好準備。

“去比賽吧。”姜知幻聽完，對他說，“放心，我有分寸的，剛才都沒下死手。”

宋不辭抱臂，想起那倆男生鼻青臉腫的臉，笑了，樣子漫不經心又好看。

在齊思眼裡，他的笑中還有點無言以對的寵溺。

姜知幻也笑，幾句話就把兩人之間的氛圍扭轉如初，仿佛之前冷處理的那段時間從未發生。

“18号選手，你要是真擔心我，就拿個第一名吧。”她迎着明晃晃的陽光，長睫輕擡，慢步走近他，笑盈盈道。

宋不辭将目光投注在她臉上。

其實姜知幻笑起來很撩人，眼裡無論帶不帶雜亂情欲或目的性，隻要她站在那兒，不言不語地看着你，單單是笑就明媚又爛漫，讓人忍不住陷進去。

初見時，宋不辭也領略過這樣的笑。

心尖似被一股熾熱燙了下。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語氣恣意散漫，“好，沒意外。”

有我在，沒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