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過去郭圖所認識的花霖九,眼前這個女子顯然處事風格要青澀許多,郭圖終于确信,花霖九并沒有回到過去。
難道說,自己真的是特别的存在?
郭圖眯了眯眼睛,開啟了他最關心的話題:“花姑娘,本初公子似乎才從汝南回京不久,現在舉行婚事,會不會着急了些?”
他想知道,花霖九對袁紹的态度。
果然,在某個瞬間,花霖九露出了寂寞的神情,似乎滿懷遺憾卻又很快調整了過來,搖搖頭道:“紹公子是青年才俊,洛陽城裡對他抱有青睐的姑娘可不少呢,早些成家立業也是好的。劉姑娘和他站在一起可是非常般配的,何況……”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眼睑微微落下:“何況,本就應該如此的。”
她的語氣很暧昧,木桃隻當阿九姐姐是在說袁紹與劉姑娘天生一對,遂叽叽喳喳地說着二人是如何登對,誇贊這段姻緣如何美滿,全然沒有注意花霖九的眼神越來越黯淡。
郭圖卻隐約讀出了另一層含義——如果是一切是天命既定,袁紹本來就應該與劉姑娘成婚。
花霖九未蔔先知的能力他是見識過的,看來,她是清楚袁紹和會劉氏女在一起的“事實”的。
這麼一說,竟是前世袁紹的人生出了差錯,導緻他沒能和正确的人走在一起。而這個引發錯誤的人,隻能是花霖九無疑了,隻有她擁有“改變”的能力。
花霖九果然是個不應該存在的錯誤。
郭圖的臉色冷峻,他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殺了花霖九,一切會不會向正确的道路前進?
他的手指漸漸攥在了一起。
“阿九。”
熟悉的聲音讓郭圖的神思回到了當下,眼前的花霖九和木桃皆是将視線越過了郭圖,看向了他的身後。郭圖也循聲轉頭。
啊,是他。
穿着黑紅相襯的禮服,眉目清秀俊朗,郭圖不會認錯的,這分明是自己所崇敬的主君。即使他現在羽翼未豐,即使他還不認識自己,但他就是自己所認定的君主。
郭圖松開了指節,毫不遲疑地轉頭行禮。
“見過紹公子,”郭圖笑道,“在下颍川郭圖郭公則,久聞公子大名,今日特來拜訪。”
他微微側過頭,餘光瞄到了一旁的花霖九,于是他又補充了一句:“還望公子與夫人珠聯璧合,鸾鳳齊鳴。”
這一世的袁紹顯然要安分許多。這個“安分”的意思是,相比花霖九,郭圖能明顯感覺到袁紹更聽取自己的意見。
無論是投靠何進,還是動身前往冀州,一切都像上一世那樣按部就班地進行着。不知道是不是郭圖的錯覺,這一世花霖九明顯要邊緣化許多——她雖然依舊被稱為文書使,卻隻能做些謄抄和傳遞信息的活計。雖然在營内依舊有不少人同她交好,但顯然地位上不如上一世那般令人敬畏。
郭圖着實不解,為什麼這一世會出現這樣的差距。但轉念一想,若是沒有花霖九存在,那麼袁營内的秩序就和現在一模一樣。袁紹會娶妻,也會将出謀劃策的重任交給底下的謀士們,這樣想來,這的确才是正确的道路。
雖然無法徹底消抹掉花霖九這個錯誤的存在,但眼下的确是最好的狀态。
他是重來過一次的人,他可以帶領袁氏奪得天下——郭圖如此确信着。
不過他還是無法理解,既然這一世的袁紹和花霖九是疏離的狀态,為什麼他又要将她帶在身邊呢?平心而論,這一世的花霖九雖然挂了個“文書使”的名頭,但本質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婢女,甚至大部分時間都在袁家之内幫助劉夫人打理内務,袁紹又何必時不時将她召來呢?
郭圖隐約感覺到,這恐怕是個隐患,花霖九随時有可能卷土重來分走謀士們的權利。于是他重複了上一世的行為,他說:“若是君侯喜歡,何不将花文書納為妾室呢?”
可袁紹又一次拒絕了他的提議。他依舊是那句話:“如果阿九不願意,孤不能強求她。”
郭圖終于确定了,即使是重來一世,這二人之間依舊有着藕斷絲連的情誼。他觀察着袁紹的目光,後者的眼神深深地凝望着不遠處靠在廊柱邊打盹的花霖九,但郭圖卻讀不出那是什麼情緒,或者說,鮮少有人能看穿袁紹的思緒,他内斂的情感注定不會輕易被人讀懂。
即使如此,袁紹和花霖九依舊達成了心意相通般的默契,裡應外合守住了邺城。
在這個時刻,郭圖産生了一種挫敗感,由此他愈發覺得花霖九面目可憎。
他想要尋找一個盟友,一個應該和他一樣痛恨花霖九的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找到了袁紹的夫人劉琢。郭圖想,不會有妻子樂意見到自己的丈夫心中挂念着另一個女子的,她一定恨極了花霖九。
而他遭受了又一次的拒絕。
“花姑娘待我很好,辦事也是妥帖的,當年邺城被圍,也是靠她主持家中大局,我為何要讓夫君送她離開?”
劉琢面對郭圖時語氣中帶着一股名門貴女特有的傲氣,她雖然已為人婦,看上去卻依舊年輕,大大的眼睛裡是不加掩飾的警惕。她說:“郭先生,您是我夫君信任的謀臣,今日的談話我便當不曾發生過,您還請自重。”
眼看着夫人就要起身離去,郭圖立刻出聲阻攔:“難道夫人就不覺得不公嗎?您是劉氏之女,是有着國姓的貴人,她隻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村野女子,您就不覺得她與您平起平坐,和您共享您夫君心中的一席之地,不公平嗎?”
劉琢的視線轉了回來,她直勾勾地盯着郭圖,那雙眼睛裡似乎飽含着愠怒。她道:“郭先生,還請自重。”
從這一刻起,郭圖便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他動搖不了劉琢的心意,可他想不通,這位劉夫人竟是如此大度的嗎?
算了。
沒有那個婦人,自己也一樣可以帶領袁氏一統北方,甚至奪得天下。郭圖想起那時花霖九在官渡之戰時惴惴不安的模樣,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讪笑。以袁軍的強大,區區曹操何足挂齒?官渡之戰是他們以強擊弱,無論怎麼預想,都不可能出現差錯。反而是在那時候消失,連帶着自己回到過去的花霖九才叫礙事,如果不是她的話,恐怕自己現在已經見證到袁紹班師前往許都迎接皇帝的場面了。
郭圖已經計劃好了。
如果這一次在官渡重演上一世那樣的異象,他一定會提前攔住袁紹,任由花霖九自行消亡,所有人都會忘了她,包括他郭圖,還有袁紹。所有人的人生将會重回正軌,沒有人會再記得這個女人。
郭圖笑了出來,他感到了由衷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