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入了夏,袁家院裡的池塘中依掌家夫人的喜好種上了荷花。袁基最近忙于應酬,袁術又是個無心賞花的人,唯有袁紹還有幾分情趣,偶爾會在塘邊的廊亭内讀書。
忽而一陣笑聲順着風傳入了他的耳中。他循聲擡頭望去,卻見不遠處幾名婢女正迎着陽光提裙嬉笑,被圍在中間的,正是花霖九。
袁家家風開明,待仆人也并不苛責。但不得不說,自從花霖九進入袁家,這座大院裡的笑聲似乎多起來了。
袁紹的注意力從書本的字裡行間移到了不遠處的女孩們身上。他看見花霖九笑靥如花,似乎剛剛講了什麼有趣的事,逗得另外兩名侍女捂嘴偷笑。
看她們這麼開心,袁紹竟情不自禁地将嘴角也揚起了幾分。
真是的,怎麼走神了。
稍微清理了一下被打亂的思緒,袁紹再次低下了頭,隻是重新讀起書,卻有了些許心不在焉的狀态。
是被風吹亂的發絲,撓得自己癢癢的嗎?
還是說……
視野範圍内突然出現了花霖九的臉。
雖然被小小地吓了一跳,但袁紹依舊保持着自己的得體。他遲疑着問:“……怎麼了?”
花霖九把兩隻手藏在身後,似乎有些扭捏。猶豫了一會兒後,她終于出聲:“紹公子現在有空嗎?”
袁紹瞄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書,似乎已經看不下去了。索性回答:“但說無妨。”
他猜測着,難道是要商量什麼要事?又或者向自己提出什麼要求?
他已經做好前期投資的心理準備,也知曉該如何博弈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利益。
“是這樣的,我……過去看到紹公子手上長了不少凍瘡,吃了不少苦頭。所以……”花霖九終于把手從身後拿出來了,她的手掌裡捏着幾瓣姜片,“我家鄉有種偏方,夏天用生姜的汁液塗抹在手指上,冬天就不會長凍瘡啦!隻要一年不長,以後就都不會長了!紹公子以後冬天就會好過些了!”
花霖九對他這樣笑着,毫無防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算計。
這在袁紹的意料之外。
然而花霖九似乎把袁紹的微怔理解成了嫌棄,她立刻擺手解釋道:“可能這個味道是會有些刺鼻,但是隻要抹上去一會兒就可以洗掉了!紹公子你……”
“無妨,你為我塗上吧。”
“……咦?”
袁紹伸出了自己的十指。
“需要我怎麼配合?”他這樣問道。
“不……您坐着就好……”
花霖九這樣說着,正準備彎腰卻又被袁紹止住。
“你也坐下吧。”袁紹這樣說着,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就這樣,兩個人安靜地對面而坐,花霖九輕輕地牽住袁紹的指尖,将手中的姜瓣擦在他的手上。
袁紹聞到面前的女孩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有些喜歡這種氣味。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捏在對方的指間,微微的涼意和柔軟讓他有些出神。此時此刻他好像置身在一幅畫裡,他不敢動,他怕自己一旦有了動作便會毀了這幅畫的意境。
他悄悄觀察起花霖九的面容。
這是他頭一次觀察一個女孩。
她有着白皙的皮膚,還有圓潤飽滿的面孔,這讓她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或許是因為天氣,又或許是因為專注,她的雙頰上有幾分绯紅。
她不像自己想象中的仙女。她有許多的煙火氣。
但自己卻不覺得失望。為什麼?
袁紹正出着神,花霖九忽然長出一口氣。
“好啦!”
她這樣宣告着,臉上依舊滿是笑容:“這樣一來,紹公子冬天就不會長凍瘡了。”
袁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那上面已經纏繞着生姜的氣息。
其實,他知道,回到袁氏大宅的自己會有諸多仆從,他們會給自己遞上最保暖的冬衣,會為自己灌好最暖和的湯婆子,自己可以每日捧着手爐,這時候的自己,恐怕已經不會長凍瘡了。
她大抵是做了無用功。
但是袁紹笑了出來,他對花霖九說:“多謝阿九姑娘關懷,當真是有勞了。這下,我總算可以在冬天多那些時間舉着書本看了。”
最近些時日,家裡的老仆說紹公子變了。袁紹自己一笑而過,卻不知道自己是哪裡起了變化。
直到最近,他似乎搞清楚了一些事,一些關于他自身心念上的事。
——看到花霖九和别的男子走近,他總覺得心裡有些發悶。
花霖九再怎麼被善待,也是以侍女的身份進入的袁家,接待訪客也是分内之事,她也很守規矩,不會故意惹人注目。
但她的笑容總是平等地展露在每個人的面前。
袁紹忽然有些吃味了。
過往她還隻能被自己一個人看見時,那種毫無防備的笑臉隻會對他一人展現。彼時他沒什麼知覺,現在倒起了一些不爽的念頭。
他想叫花霖九不要這樣笑給别人看,但這種命令未免太奇怪了些。何況,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想下達這種奇怪的吩咐。
尤其是最近自己那個“堂兄弟”袁術不知從哪裡得了一隻雛鷹,隔三岔五就會跑來找花霖九去看。袁術當然不會邀請袁紹了,所以他隻會找個蹩腳的借口以“路過”的形式偷偷去看一眼花霖九在和袁術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