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關起門來商量,也決定明日就去鎮子上打探情況,順帶買些糧食和冬衣回來。
盧巧娘掰扯着手指頭,“還有炭火,柴火,厚襖子,孩兒也到了啟蒙的年歲,還得買些書……唉,看來這些天存下的銀錢又要沒了。”
李三叔攬過盧巧娘,“怕啥,你男人有手有腳的,賺銀子養媳婦孩子的能力還是有的,媳婦想買啥盡管買。”
盧巧娘噗嗤一笑,“就你嘴混。”
宋老漢最後去了李村長家,将情況和村長說明之後,就回了家。
這天是越來越幹,走幾步路嗓子就要渴得冒煙,急匆匆從大水缸裡面舀一瓢水出來喝,一邊說道:
“都去通知了,村長說明日敲鐘集合,将這事講清楚,咱們也問心無愧了。”
*
朱秀兒晚上回到屋内,看着宋大郎,欲言又止。
宋大郎發覺朱秀兒想要說話,拉過她的手,“這是怎麼了?”
朱秀兒猶豫開口:“眼下這霜災就要來了,我心裡不踏實,想着娘家那邊……萬一沒人注意到,或者沒開始準備起來…”
宋大郎沉默一會,也道:“明日我跟爹娘說一聲,回娘家一趟,通知一下嶽父嶽母也是好的。”
朱秀兒紅着眼,“大郎,我…我一直記得你當年的恩情,若是沒有你,我早就已經…”
宋大郎将朱秀兒拉到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那些事早就已經過去了,我看誰還敢再拿當年的事來嚼舌根子。”
朱秀兒輕輕啜泣,心裡無比安定。
“大郎,隻是我這麼多年都沒和我小娘見過面,實在太過思念。”
宋大郎緊緊握住朱秀兒的手,“明日咱們就出發。”
朱秀兒心裡感激,點了點頭。
朱秀兒原是興甯縣下治的另一個鎮子上富戶家裡的小庶女,因着是小妾生的,處處謹小慎微,卻還是被主母刻意刁難,到了婚嫁的年紀,想趁着老爺不在家,将她發買了去,她誓死不從,跳河自盡,正巧遇到去縣城的宋大郎,被救了起來,這才活下一條命來。
主母看着宋大郎一身泥污,膀大腰圓,五大三粗,就知道這是一個窮困的農戶,大笑三聲便給朱秀兒許下這門婚事。
怕被旁人诟病,便散播謠言說:是因為抓到了朱秀兒與宋大郎的奸情,不堪受辱,不想因為一個低賤小妾生的庶女辱沒了朱家的門楣,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将朱秀兒下嫁給了宋大郎。
之後便将朱秀兒近乎掃地出門。
一個污了名聲被主母趕出來的庶女,下場可知。但出門後卻見到了當日救她的宋大郎,不僅如此,就連宋老漢和林老婆子都在,一家人親熱拉過她的手,對她說:
“妹子,别怕,咱們農戶幾個沒見識,但也知道事的輕重,先到咱們家避幾天,等風頭過去,你再想辦法去往别處,絕不會據着你。”
朱秀兒哭出聲來,從來沒有人在她飄搖的人生中,這樣為她擋住潑天的污名和風雨。
後來,這一住,便是好多年。
宋大郎知曉朱秀兒心裡苦,高門大戶裡的小姐嫁到自家來,性子柔弱,又知書達禮,更是心疼得不行,将人緊緊抱在懷裡。
朱秀兒進門這麼多年,不争不搶,還會一手上好得針線活,每次拿去鎮子上買,都能比旁人多得幾枚銅闆。
為了讨秀兒歡心,他時常給朱秀兒帶一些簪子之類女兒家喜愛的玩意回來逗她開心,朱秀兒每次說又廢銀子,但嘴上的笑怎麼也壓不下去。
倆人就這樣相擁而眠。
……
一大早,宋家人起來各自忙活。
宋大郎與宋老漢和林老婆子說明了意願,兩人自然是同意的,媳婦擔心娘家,再正常不過的事,就算再忙也不能據着人。
林老婆子擔心地看着宋大郎的腿,“大郎,你這腿……”
宋大郎早就料到林老婆子會這麼說,大早上起來他就找來兩塊闆子,和着藥緊緊固定傷口處,這樣走起路來就不會撕扯到傷口了。
為了顯示自己可以,還在衆人面前走來幾步,笑着道,“娘,不用擔心我,我身強體壯着呢,再說了我也是坐在牛車上面,傷不到這條腿。”
林老婆子又看了一眼朱秀兒,點了點頭,“早去早回。”
朱秀兒喜極,“多謝爹娘!”
林老婆子收下忙活不停,聞言彎了彎唇角:“說什麼謝不謝的,都是自家人。”
柳雪梅不滿撇撇嘴,放下手中的活計,大聲道:“娘,大嫂要回娘家通知自家人,我也想回娘家看看。”
宋二郎一聽這話便狠狠皺起眉頭,“你跟着胡鬧什麼!”
柳雪梅娘家近,走幾步就到了,她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就能回去,哪裡用得着非得這種忙活的時候回娘家。
“二郎媳婦想回便回吧。” 林老婆子擺擺手,不想做過多的計較。
柳雪梅瞪了宋二郎一眼,“怎麼的,大嫂能回得了娘家,我就回不得了?”
宋二郎沒接她的話茬,繼續劈着柴火。
柳雪梅本就着急回娘家打探打探情況,上一次馬氏的話一直在她耳邊萦繞,要是秋稅沒交夠,大哥二哥就得去服役。
雖然她已經表态,生養之恩已盡,也下定了決心要好好與宋二郎生活,但心裡總是隐隐不安,擔心馬氏那樣潑辣不講理的性子,會上門來鬧。
萬一嘴沒把住,将她這些年一直在拿婆家的好東西接濟娘家的事倒出來,那她就徹底完了。
試問在這種缺銀少糧的緊要關頭,嚎一句你家媳婦經常補貼娘家那幾個五大三粗的懶漢,誰會樂意?
柳雪梅越想越心悸。
不行,必須得把馬氏的嘴給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