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靜怡沒能認出李欣。她眼皮懶懶擡着,抱臂睨了眼這位都市麗人。
“神經。”
就是這樣不屑的語氣,讓李欣默默記了六年。
和原生家庭割裂關系,帶着妹妹和偷來的六十萬出逃國外,在浩瀚書海裡攀高枝跨階級,在那動蕩又充實得過分的六年裡,李欣把縣城的窮酸回憶抛諸腦後,唯一不想忘的,是從夏天裡悄然走過的台靜怡。
縣城裡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她身體裡紮根,即便如今她鍍了層高檔的學曆,披了件奢侈的襯衫,有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閱曆,有了别墅和豪車,可當真的碰見以台靜怡為名的階級,那些鍍的金都碎了,疼痛反反複複襲來。
一切都在告訴她:她老了六歲,内裡已經是一個滄桑的青年人。而台靜怡依然如六年前的初見那樣,年輕貌美,潇灑自由。
隻不過當年那個還會上手打架的大小姐,現在已經是一位遊刃有餘的董事長了。
那時曾照耀過她的台大小姐,現在已經是慷慨照耀所有人的“台董”了。
她對金錢權勢敏感到了近乎偏執的程度,落魄或發達,最在乎的永遠是自己的腋下有沒有出汗。
然而對于愛情,她偏又遲鈍到了近乎癡傻的地步。
在上海這條永不擴寬的思南路裡,她給女兒擋着細碎的光斑,忽然感到眩暈。
然後她後知後覺——
其實我們把這一瞬間、那一瞬間的眩暈合起來叫作“永恒的心動。”
即将邁入三十歲的路口時,她才恍然察覺,原來過去六年裡,她對台靜怡所有的複雜情緒,都是一種憎恨自己不被獨寵的愛。
恨來恨去,其實隻恨台靜怡将她輕易玩弄後,又将她随意丢棄。
其實隻恨台靜怡沒那麼愛她。
李欣看着台靜怡走遠,看着台靜怡的背影慢慢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消失不見。
人行橫道上的綠燈亮起,小簡嘉扯着李欣朝前走。
李欣垂眼,盯着地上的樹影。
原來六年前,台靜怡踩住她影子的心髒時,還暗暗朝她胸口“砰砰”開了兩槍。
一槍緻她們各懷心機的初見,一槍緻她們無限錯軌的重逢。
那時她太遲鈍,竟沒有狼吞虎咽将槍子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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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人跟姜骁說,如果将來實現了财務自由,一定要去澳門威尼斯人賭場看日景,去上海外灘看夜景。吸了賭場排風裡加的純氧,整個人就亢奮不止,赢了要死在假造的日景裡,輸了更要。如果能及時抽身,就去吹一吹外灘的風,看一看紙醉金迷的都市是什麼樣。
在台靜怡二十五歲生日那天,實現财務自由的姜骁首次來到上海。
上海是個階級比黑白還分明的城市,從郊區到市區無異于鄉下人進城。他花了很多錢,用了很多人脈,才博得一個能去台家莊園裡打工幹活的機會。
掙錢是次要的事,能在莊園裡邂逅台靜怡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莊園裡中青年女傭較多,内部有一套完整的晉升機制。日常工作服是有褲裝和裙裝之分的經典女傭服飾,不過更多時候,女傭的穿搭要随着大小姐的心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