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
國王寝宮裡,尼布遣了辛希利和其他侍從,站在那波帕拉薩爾的床榻前,一雙寒目居高,其中陰涼,殿中數隻燈盞也不曾照進一寸光亮。
“尼布,你想對父王做什麼?你出來,你若是敢傷害父王,我饒不了你。”緊閉的殿門外,被穆什胡侍衛攔下的四王子亞金叫嚣不停。“你們這群混蛋給本王讓開,如果陛下有什麼事,你們全都陪葬。”
不管外面如何吵鬧,殿裡卻靜到了極緻,尼布看着坐靠在床上,神态安然平和的父親,胸腔的怒意在喉頭滾動。
那波帕拉薩爾擡眼掃過他左手腕上纏繞的白色布帶,關切道。“聽聞你回城時與烏裡巴特交鋒不淺,身上的傷都好些了嗎?”
尼布語氣如霜。“全是父王英明。”
那波帕拉薩爾不惱不怒地将他的諷刺收進微揚的嘴角裡。“烏裡巴特不成氣候,哪怕有埃及相助,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倒是你此次南下之舉深得民心,日後成為大家最信服的王,這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看向尼布。“出發前,其實本王對你還有所擔心,看來是本王多慮了,以後你會是一位優秀的巴比倫王。”
尼布不冷不淡地回應一句。“兒臣一心為巴比倫,确實是父王多慮了。”
“是嗎?本王還以為你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父王不會說,兒臣自然也不會問。”
“米底公主已來巴比倫多日,你出城耽擱許久,眼下歸來,也是應該把大婚之事盡快完成了。”
“北宮還遺留着許多事務,兒臣暫時無心其他。”
“眼下無戰事,現在你理應是盡快完婚,給祭司院,諸位大臣和所有巴比倫百姓一個交代,别的事,暫時緩緩也不遲。”
“是父王告訴兒臣,想要把權利緊攥在自己手裡,就不能為個人私情左右。”
那波帕拉薩爾表面的耐心在這場互不相讓的争執裡消磨殆盡,他面沉語重。“可是父王也告訴過你,身為一個當權者,要想立于權利之巅不敗,冷漠,永遠是最堅實的盾甲。”
“父王對兒臣說過的每一句話,兒臣都沒有忘記,所以兒臣今日才會來告訴父王……”他傾身,單手撐在一側床欄上,另一隻手則覆在那波帕拉薩爾蓋腿的薄毯上,壓住他毯下的手。
那波帕拉薩爾後背抵緊床欄,雖為父,卻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尼布施與的壓力,四目相對,尼布的笑讓他背脊一涼。
他說。“父王病重卧榻多年,兒臣問過您的醫官,也請祭司院最德高望重的祭司占蔔過,這北宮不吉利,會沖撞了兒臣大婚,為了兒臣,相信父王甘願留在北宮好好休養。”
沉下嘴角,他挺直腰杆轉身就走。
“你何時也這般冠冕堂皇。”他幾欲起身,最終都無力地撞回床欄,沉重的撞擊聲并沒有讓尼布回頭,直至他走到門前。
“薩爾塔作證,你的穆什胡可以作證,是她主動答應離開,尼布,本王說過你一直就錯了,沒有任何人逼她離開你,是她自己不願意留在你身邊,否則憑你對她的保護,本王怎麼能夠靠近?”
尼布終于爆發,吼聲震顫寝殿。“整個巴比倫都是父王的,又有哪裡是父王不能來去自如的?”
尼布的失控也讓那波帕拉薩爾震怒。“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未來一國之君的做派。”
“如果身為一國之君就是要如父王一般對親近之人趕盡殺絕,那又是什麼做派?”
“你……”
“當初若不是父王一手促成,三王弟和五王弟又怎會被迫入戰?他們又怎麼會死?沙爾文和我都是您和母後的孩子,為什麼您就狠得下心讓他送命?您讓母後如何瞑目?”
“如果他不死,你的儲君之位能安穩嗎?兄弟相殘,手足不甯,亞述王室的下場斷不能在巴比倫重現,尼布,你是本王挑選的未來巴比倫王,為了巴比倫,你不能有任何差池。”
那波帕拉薩爾的話刺破了尼布心上多年結的痂,此時從外推開的殿門,投射進來的陽光将他的影子在身後的地面上拉得狹長,滾燙拂面,他閉上眼,許久的沉默之後,他仿佛做下一個重大決定,長長舒出一口氣。“父王之舉,又和亞述王室有何區别?”
他的聲音沒有溫度。“父王一直都知道塞米拉米斯是兒臣最後的底線,如果她再出事,兒臣鬧的就不止是今日的北宮,請父王三思。”
“尼布,你将她藏得再好,可你終究是為了巴比倫離開,才給了本王可趁之機,至于巴穆和沙爾文,你敢對馬爾杜克起誓,你沒有半點私心嗎?身為将,決定他們生死的不是敵人,是你,你心如明鏡,知道怎麼保全自己的儲君之位,也比當初的本王更清楚如何得到王位,這才是為父願意助你鏟除任何障礙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