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靈閣是紅藍城内最大的店肆。
因毗鄰大梁的孛谷城緊,時常會從大梁購置茶葉,絲絹,玉器等物,這對物産匮乏的西魏而言,無疑是甘霖般的存在,說一句重金難求也毫不為過。
啟靈閣名義上的掌櫃明叫岑嘉,百姓親切喚其“岑夫人”,可衆人不知,岑嘉隻是名義上的掌櫃,至于背後實際掌管之人,是盧桑。
擔心盧桑未将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蕭瀝昨夜又特意讓齊正在其面前晃了幾趟,借此提醒她記得為自己添置新衣之事。
于是今日盧桑起了個早。
慢悠悠地來到啟靈閣内,岑嘉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在看見盧桑進來時,連忙放下手中活計,行至其身邊:
“夫人。”
“嗯。”
環顧了眼四周,見鋪子内隻有岑嘉一人,“今日怎麼沒客人?”
“領軍昨日稱未來三日封鎖城門。百姓許是擔心生亂,今日便沒有出門。”
“封城?”
大梁與西魏名義上雖不許百姓大肆流動,可邊境卻難以控制。
紅藍城地處梁魏交界,且多貿易往來,通常隻要能在當日往返,城防将士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橫豎這些往來之人最不缺的就是銀錢,來往之間僅指縫漏的油水就足夠那些将士吃好幾年。
“好端端封什麼城?”
“說是有大昭俘虜流竄入城。”
具體之事岑嘉也不清楚,不過封城隻是暫時之舉,倒不會影響啟靈閣的生意,盧桑聞言也未細究。
“店内還有多餘的絲絹嗎?”
“有。”
岑嘉沒有遲疑,脫口而出:“還剩兩匹又三尺。”
盧桑回頭贊許地看向岑嘉:“記性這麼好啊。”
“夫人吩咐小人打理啟靈閣,小人自然得用心。”
岑嘉本是盧桑女使,當年梁帝賜給盧桑近百個宮人一同前往西魏,而這些年變故疊起,留在她身邊的也隻剩岑嘉一人。三年前,盧桑向魏帝求了恩典,允許岑嘉出宮,而後有了啟靈閣。
三年間,啟靈閣一躍成為紅藍城乃至整個西魏赫赫有名的店肆,而岑嘉因幹練地處事之風,成了頗受百姓贊許的女夫人。隻是在盧桑面前時卻總不忘自稱“小人”,盧桑為此有些頭疼,也曾試圖糾正,可岑嘉執意如此,次數多了,盧桑索性不再提。
“二皇子來紅藍城了,說他缺件衣服,你着人趕制一件。”
“是。”
岑嘉應下,想起什麼,提醒着盧桑:“夫人與二皇子的賭約之期就要到了。”
四下張望間,盧桑狀似敷衍地“嗯”了一聲。
開設梁魏商道一直是盧桑的心願。
隻是魏帝對此事卻一直猶豫不決,畢竟若是通了商道,大梁定然會掌握西魏地形,對于地域狹小的西魏而言無疑是緻命之事。起初蕭瀝也不同意,可眼看着大梁繞道烏孫後,依舊将生意做的盆滿缽滿,對此多少有些動心。
盧桑察覺到蕭瀝猶豫,心中不免燃起希望,于是順勢提出賭約,稱若三年内啟靈閣獲利可達魏國庫銀兩成,蕭瀝則要說服魏帝考慮通商之事。
至此,賭約既定,三年之期将至。這是盧桑耗費多年籌劃之事,自然比誰都記得清楚。起初她本想着,即便最終啟靈閣未能實現盈利,可隻要蕭瀝能夠看見這間商鋪帶來的價值,商道之事便有得談,可這些年看着啟靈閣被更多人熟知,盧桑心中更為堅定。
盯着岑嘉拿過來的絲絹,盧桑伸手輕觸,絲滑而輕薄地觸感自指尖傳來,心中忍不住嘀咕,這樣好的料子當真是糟蹋了。
然話雖如此,還是挑了匹素淨緞子,交待岑嘉差人盡快趕制出成品,猜測他們應在紅藍城呆不了幾日了。
待吩咐妥當,盧桑打算看看近來鋪子盈虧,于是打算往後院去,可人還未邁腳,卻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轉身而望,隻見齊正面色凝重地跑了進來。
“夫人。”
“你來的正好,”盧桑以為是蕭瀝又派人過來催促自己,于是連忙将岑嘉推至身前,從其背後露出個腦袋,說道:
“我可是一早就跑來給你主子選料子,不信你問岑嘉。”
說完,連忙将腦袋縮了回去。
岑嘉無奈。
有時她當真不知該如何界定盧桑與蕭瀝之間的關系,母子,朋友,還是宿敵。對此她曾問過盧桑,而盧桑則說:我與蕭瀝之間,是彼此相傷,又互借餘溫。
岑嘉不解,既是相傷,又何談相依。可這些年裡,她目睹兩人相互防備且算計着彼此,卻又在對方即将摔落之時搭一把手,竟莫明理解了盧桑的話,他們是被逼至一條路上的人,本不該談真心,可既要同行,多少得講些義氣。
于是認真地看着齊正颔首。
然而齊正卻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是慣常地嚴肅神态,對着岑嘉身後的盧桑開口:
“并非衣料之事,主子讓屬下接夫人去一趟尚方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