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謝扶,自然唯盧桑之命。
雅閣内,盧桑與蕭瀝相繼落座,謝扶擡眼看向二人,半晌後在兩人對面坐了下來。
盧桑持漆勺從酒榼中舀起一鬥酒來,而後相繼添進蕭瀝與謝扶的酒卮①内,示意謝扶:
“這是西魏有名的挏馬酒,嘗嘗看能否喝得慣。”
謝扶端着酒卮,擡杯将酒飲下,酒漿入喉,裹着一味澀苦堕進胸腔,後又回升至鼻間,刺地雙耳微紅,眼眶被逼出一陣潮氣。
“...喝得慣...咳咳...”
“不會喝就不要逞強。”
蕭瀝持酒卮舉于半空,看着面露窘迫地謝扶,輕晃着手間那杯瓊漿,神色悠然地解釋:
“這挏馬酒為魏國一絕,是用精衛馬奶所釀,普天之下可隻有魏國才有,今日你能得嘗,實屬幸矣。”
說話間,蕭瀝眼中露出“不識好歹”之意,瞥了眼面容泛紅的謝扶,不屑地低笑一聲。
謝扶端着酒卮之手一滞,随即飲盡卮中餘下酒漿,将酒卮擱在案上後收回手,而後搭在膝間,垂眸不語。
盧桑盯着謝扶看了片刻,而後收回目光,複又扭頭看向蕭瀝,問道:
“那馬奴是怎麼回事?”
提到蒙暖,謝扶與蕭瀝身形皆是微僵。
蕭瀝原想着今日之事尚且算順利,盧桑應該不會再有追問,可眼下看着其眼神,意識到眼前喝這頓酒,怕是為了興師問罪。
“不是...眼下事已解決,那馬奴性命也無礙,就不必再追究了吧。”
話雖如此,可蕭瀝到底有些心虛,方才若非盧桑在蕭淳一番話後順勢開口處置蒙暖,事後蕭淳若要借此事将人處死,饒是自己也不便幹涉,而如此一來,盧桑自私無度之名算是坐實。
“那馬奴是當真聽聞了傳言還是受你們所迫?”
“自然是當真聽聞。”
蕭瀝撇嘴:
“孤又不是蕭淳。”
盧桑聞言沉默,心中卻是松了口氣。
幸好。
若蒙暖乃被迫說那番話,日後賢王若要替蕭淳伸冤,他們三人無一能躲過罪名。隻是即便如此,盧桑對此舉依舊不認同。
“蕭瀝,你要清楚回烏丹後将面對什麼。”
如今是蕭山未再營中,蕭淳孤立無援,且又因蒙暖之言難以辯駁,這才令蕭瀝得逞,可若來日蕭山當真追究,以蕭瀝如今之勢,根本無法與之抗衡,若因此事被魏帝波及,隻怕商道之事也會因此擱置,思及此,盧桑面上一冷。
此間利害蕭瀝自然清楚,正欲開口向盧桑解釋,這時卻意識到對面還坐着一個謝扶,于是索性噤聲,隻低應了一句。
然而既然開啟話口,盧桑也并未打算放過對面之人。
“還有你,謝扶。”
定定看着對面之人,盧桑正欲開口,然而卻被謝扶将話接過:
“對不起,公主。”
“...為何道歉?”
謝扶擡眼對上盧桑的目光,見其面容雖平靜,雙眸卻愈發冷冽,于是啞着聲道:
“末将比任何人都清楚被拿捏住性命是何滋味,卻還是讓無辜人牽扯其中。”
話落,盧桑久未出聲,案幾兩旁陷入沉默。
原本置于膝上的雙手不知何時交合,指尖涼而泛潮,謝扶清晰地察覺自己在緊張,可卻又似無關者般幹涉不得,隻能任由周身逐漸僵硬。
“若本宮沒有讓齊正将那馬奴帶離,你打算如何?”
終于聽見盧桑開口,謝扶僵化地指尖總算有了軟态,可待聽清其話意後,胸口忍不住一滞,遲遲未開口。
“說話。”
“...若公主未将人帶走,若淳世子執意要殺蒙暖,末将會救人。”
“如何救?”
“...拼死救。”
“呵。”
這回的聲音不再是來此蕭瀝,而是面色愈發難看的盧桑,片刻後隻聽其低哂一聲:
“若早知你未将這條命放在心上,本宮何故費勁心思将你救下。”
說話間,盧桑徑直起身,從一旁椸架②上取下披風,待穿戴畢,擡腳便要離開。
謝扶見狀連忙起身,欲跟着盧桑一同離開,誰知盧桑轉身喝止,對上謝扶無措地神情,眼中依舊沒有暖意:
“蕭淳如今已不會威脅你性命,你也無需再跟着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