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
看着蕭瀝伸手拿起耳杯,盧桑神色平靜地開口:
“我與謝扶,随你一起去。”
果然,拿着杯盞的那隻手懸在半空,蕭瀝擡起眼皮看向盧桑,片刻後将耳杯徑直砸向桌案,其内茶激蕩着灑出,案幾頃刻間被濺濕。
“陳玉涼,你就非得與孤對着幹嗎?”
蕭瀝隻覺有一隻手在腦中抽拽,激得他額間生疼,偏在聽見盧桑開口時,心中竟未有絲毫詫異,陳玉涼這個人,仿佛生來便是與他作對的。
“本宮還指着你回宮向聖上提起商道之事,自然得與你随行,何況聖上诏令有言,命本宮與你一同回烏丹,若隻本宮一人回去,豈非抗旨?”
盧桑面對蕭瀝之舉早已稀松平常,平靜地從甑中舀了鬥水,而後倒了些在自己杯盞中,餘下地則悉數給了謝扶,甚至淡然地将杯盞推近了些,眼神示意謝扶:
“喝吧。”
其實不僅是盧桑,謝扶如今似乎也已能摸清蕭瀝脾性,其雖面上總表現出一副恹然模樣,可卻最是性急,通常盧桑隻三言兩語便能激得其氣惱,然最終也都會妥協。
思及此,謝扶扭頭看了眼盧桑,而後安靜地拿起面前杯盞,将其中茶湯飲盡。
蕭瀝看着面前兩人神情間自若的模樣,隻覺得腦中疼意更甚,忍不住輕揉了揉眉間,半晌再未開口。
盧桑見蕭瀝被自己氣得不輕,無聲歎了口氣。
“我知你不願我牽涉進此事,可如你所見,我已在這場困局之中,如今你我無異于在迷霧中穿行,那麼便該并肩而行,舉力破下此陣才是。”
事實上,這些話盧桑更早些時候便想告訴蕭瀝。
她們二人之間雖隔着千道溝壑,終是難傾全部信任于對方,然而在前行途中,至少他們能夠拿起各自武器,替自己,也替對方,搏上一搏。
也許是當年盧桑拒絕與自己合作,這些年來,蕭瀝在面對盧桑時總憋着股氣,試圖偏要争個先後,以此來告訴盧桑:你看,孤也不差。而今日,是盧桑第一次對他說“并肩前行”。
也是此時蕭瀝才明白,自己為何總要同盧桑争執。
他要争奪,争奪每一次率先說出“你不對”的機會,以此來告訴自己,你不會被放棄。可盧桑今日之言,卻是告訴他,他其實從未被放棄。
“你不要以為如此說,孤就認同你,孤...隻是覺得不可抗旨。”
見蕭瀝面上難得出現姑且算是羞恁的神情,盧桑不禁莞爾,不過卻也未拆穿,隻附和道:
“對,不可抗旨。”
“不過你要答應孤,待去了褚戎後,一切要聽孤的。”
“可以。”
見盧桑爽快答應,蕭瀝心中多少有些存疑,然而似乎也奈何不了,索性将矛頭對準謝扶,目光轉而看向一直沉默之人,說道:
“還有你,亦不許生事。”
“是。”
謝扶聞言颔首,而後擡眼看向蕭瀝,片刻後緩緩說道:
“殿下放心,在下會保護你與公主。”
“......”
孤不需要。
至此,一次難得平靜的商議結束。
盧桑起身讓謝扶将新的衣物收好,蕭瀝見狀自然不免冷嘲熱諷,不過二人也皆未在意,自顧着收拾起來,蕭瀝見狀,莫名有一道聲音在腦中響起,以往他隻奈何不了盧桑,來日隻怕亦奈何不了謝扶。
望着謝扶的身影離開,盧桑轉身見蕭瀝依舊站在原地,于是行至其面前,伸手在其面前輕晃:
“在想什麼?”
“...沒什麼。”
“那我同你說件事。”
眼看時辰不早,盧桑決定長話短說。
“蒙暖随我們一同離開。”
“...不是,你救人有瘾嗎?”
蕭瀝發覺盧桑總能令他無言,眼下他甚至連脾氣也沒有了,無奈說道:
“他不過是個馬奴,而且蕭淳此次與我們一同離開,他不會再有危險。”
“我不是擔心他性命。”
兩人恰是站在屋門處,說話間,盧桑目光望向西側那處閣樓,其内放置着諸多大梁貨物,亦存放着盧桑長久以來的心願。
“西魏先前并不重視馬政,可商道之事若成,定然需要馬匹來運輸貨物。”
緩緩将目光收回,盧桑擡眼看向身旁的蕭瀝,接着将那日謝扶所言說了出來:
“蒙暖精通禦馬之道,且近來我看其尚算穩重。是以不如将人留在身邊,蕭瀝,來日在商道之事上,你手中要有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