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魏昭雖為同宗,可西魏當年移居雪崖山西後,與大梁、烏蘇等國多有往來,故無論着裝吃食,亦或禮數談吐,皆受其影響,因而如今西魏與大梁之禮儀更為相似,可面前這位賀夫人卻并未為禮所拘,一雙鳳眼盡是坦然。
“無妨,本宮今日本也得閑,原想着獨自在屋内呆着,眼下賀夫人來,倒是令本宮不緻無趣。”
婦人先前未見過盧桑,隻聽聞其乃來自大梁的和親公主,這些年來恩寵平平,先前自請前往紅藍城關照百姓,收獲不少賢名。
本以為應是瘦弱寡淡之姿,可如今看着,容貌雖算不得豔麗,卻如春日草原上一縷微風,淡然溫和。尤其是那雙杏眼,在望向自己時,無端将人心緒撫平,甯靜且幹冽。
“聽夫人如此說,妾身便放心了。”
婦人原本佯裝淡然的面上閃過一絲雀躍,然而想到盧桑之言,心中不免好奇,四下張望了眼屋中,疑惑道:
“夫人身邊怎未有侍奉之人?”
來時路上她便察覺,傳舍内除去幾個守衛外,并未有婢子身影,而今在右夫人房中亦是未見,當下有些不解。
“此次出行本就為關照百姓,無需照拂本宮。”
實際上盧桑在烏丹皇宮内亦未有近侍婢女,當初臨行前,魏帝與左夫人皆提出要賜婢女,卻皆被盧桑回絕。
見盧桑語氣平靜,賀夫人也未再多言,悻悻端起桌案上那隻耳杯,輕啜一口。
“不知賀夫人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見婦人坐下半晌都未開口,盧桑不動神色地端起杯盞,佯裝不在意地問。
“...哦...妾身聽夫君說玉涼夫人來了褚戎,想着那些男人平日張口閉口定然隻有軍營中事,右夫人難免無聊,故而便擅作主張前來陪夫人解悶。”
聽盧桑如此問,賀夫人連忙偏過身子朝向盧桑,垂眼應道。
“賀夫人有心。”
盧桑聞言颔首,目光溫和着看向座下之人,唇角微揚着道:
“隻是本宮對褚戎不甚熟悉,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聊起。”
“無妨。”
聽盧桑如此說,賀夫人連忙擺了擺手,朱唇含笑,不由擡高聲音道:
“妾身随将軍來褚戎近二十年,這城内沒有妾身不熟悉之事...”
說話間,婦人眼神微亮,看向盧桑的眼神閃動着幾分躍躍欲試,猶豫片刻後,說道:
“要妾身說啊,這在屋内無論說得多麼天花亂墜,都不如親眼瞧一次來得暢快。”
盧桑手持耳杯,低頭看着其内那盞清茶,半晌未接話。
婦人一時間拿不準盧桑何意,隻是想起夫君今晨出門時再三叮囑自己,今日務必要哄得右夫人歡心,于是暗中咬了咬牙,看向座上之人,試探着問道:
“...亦或是右夫人善女紅,妾身差人拿些絲絹來?”
話落,盧桑依舊沒有出聲。
婦人見狀有些犯難,絞盡腦汁也不知如何令盧桑歡喜,原本明媚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苦惱,這時突然聽見上方傳來一聲低笑。
擡頭望去,隻見右夫人不知何時正看向自己,婦人見狀一愣,忍不住問道:
“夫人笑甚?”
“本宮在想,若一直不回應你,你今日回去要如何面對賀将軍。”
婦人聞言一滞,下意識開口:
“夫人如何知曉...”
然而話一出口,卻突然意識到不對,于是連忙擺了擺手,面上愈發局促:
“妾身是自己願意來陪夫人....”
“本宮又未說要降罪,你緊張什麼。”
其實盧桑在婦人方一開口時便猜到其前來目的,賀翀今晨一早來傳舍,迎蕭瀝前往西境營,以此昭衆人曰,自己與二皇子并無嫌隙。
然而對于盧桑,賀翀卻是無法,故隻能将此任交由賀夫人。
賀夫人見盧桑如此說,當下不由松了口氣,事實上她一向不善交際,平日隻喜舞刀弄槍,先前賀翀回都城面聖也鮮少要自己作陪,無非是擔心自己之舉不妥而引人嘲諷,故今日前來,其實心中一直忐忑不已,擔心自己舉止出錯而令右夫人不快,如今見其眉眼染着笑意,這才放下心來。
臉上愈發窘迫,婦人雙手下意識微攥于身前,神色躲閃着道:
“妾身确不知如何讨右夫人歡心,不若由夫人提議,妾身願作陪。”
“你還未回答本宮,若今日未讨到本宮歡心,你回去要如何交待。”
盧桑始終盯着婦人,執意問道。
賀夫人面上閃過一抹黯淡,全然不似方才進屋時那般鮮活,猶豫片刻,低聲道:
“将軍沒有對妾身提過要求,今日他既開了口,妾身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讓夫人您高興。”
婦人下定決心一般,原本躲閃的眼神登時聚于一處,而後望着盧桑的目光似許諾般堅定,令盧桑不免恍惚,這道堅定究竟是對自己,還是對賀翀。
“本宮瞧着,賀夫人襦裙似乎較尋常女娘短些?”
沒有直接回應何夫人,盧桑看着其被案幾擋住的下半身,突然問道。
賀夫人顯然也不知盧桑為何如此問,不過聽其開口,還是恭敬應道:
“妾身平日喜歡騎馬,襦裙過長上馬時不方便。”
“善騎術?”
盧桑聞言詫異,畢竟眼前之人看着比自己都要瘦弱,故而她如何也無法将其與善騎之人聯系于一處。
賀夫人似乎早已習慣如盧桑般驚訝神情,眼中升騰起一抹自豪,擡手拍了拍胸脯:
“玉涼夫人可莫要小瞧妾身,妾身外祖乃大昭人,故妾身自幼便于草原上習禦馬之術。”
說話間,賀夫人一改方才陰郁,眸間閃動着雀躍,随即似打開話匣子般,同盧桑說起幼時學習騎馬時所遇趣事,激動之時,甚至拍案而起。
盧桑耐心聽着,見婦人難掩激動,不覺莞爾。
賀夫人見狀,突然意識到自己此舉太過冒犯,下一瞬再次将手收回置于身前,安分着道:
“讓夫人見笑了。”
盧桑看着婦人突然變得安靜,心中無聲歎了口氣,看來賀翀奪走了一抹草原上的胭脂色。
“本宮雖不善騎,卻對賀夫人方才說得禦馬之術頗有興趣,不若夫人帶本宮領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