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途中,冷眼旁觀着玉涼對謝扶的維護,還有謝扶總不時盯着玉涼出神,若說蕭瀝還看不出二人之間的古怪,那隻可能是他瞎了。
他曾問過謝扶,是否先前認識玉涼,可謝扶否認了,隻說是感激玉涼夫人當日救命之恩。
對此,蕭瀝姑且可以接受。
可陳玉涼呢。
若謝扶對玉涼是救命恩情,那麼玉涼對謝扶的擔心與保護似乎來得毫無道理,當日在紅藍城中,僅因其是梁人武将,便冒着被父皇遷怒的危險将人救下,這并不是其作風。
後來玉涼雖解釋過,是想借謝扶之事牽制賢王與蕭淳,可這一說法不足以說服蕭瀝,他認識的陳玉涼,不會如此冒進。
這些年來,無論賢王與左夫人如何為難,玉涼從不會讓自己陷進任何難以辯白的危險之中,用她的話說:不會用性命去賭魏帝相信,而後将自己置于無力的境地。
可因為謝扶,玉涼正在親手将自己設下的結界打碎。
不過對于蕭瀝而言,這并不重要。
玉涼要救謝扶,要為其求一條生路,對蕭瀝來說,并不是難事,憑他的身份,大可以為謝扶換個身份,自由出入于魏境,甚至回到大梁。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謝扶不會影響他接下來的大事,更不能影響玉涼。
本以為回宮後,玉涼便能收起那份“好心”,不再過問謝扶,隻将心思放在商道之事上,可如今看來,終究是自己大意了。
“你如今是我西魏帝妃,心中裝的,該是父皇,該是西魏百姓。”
說話時,蕭瀝語氣有些不善,目光也不似方才溫和,令盧桑不由一僵。
“我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
“那你就不該再過問謝扶。”
見盧桑要開口争辯,蕭瀝沒有給她機會解釋,隻自顧着繼續道:
“不要忘了孤答應謝扶随行的條件是商道之事能順利進行,而若沒有,孤不介意府上多一隻鬼魂。”
說完也未等盧桑開口,徑直站起身來,擡腳離開殿内。
望着蕭瀝的背影,盧桑面上看不出情緒,良久後終于将視線收了回來,側眼看向一旁那冊簡牍。
她沒有忘記商道之事,隻待高相進宮後,她便會向魏帝提及此事,是以對于蕭瀝那番話,她并沒有什麼情緒,可令她愣神的,是另一句。
是啊,如今在栖楓殿中的人是西魏聖上的右夫人,不是盧桑了啊。
***
西魏與大梁不同,皇子及冠後便要離宮立府,不得再繼續居住于宮中。不過如今魏帝僅剩蕭瀝一子,自然不願離自己太遠,便賜其居住在皇宮東邊一處府苑。
地方是魏帝親自所選,知道這個兒子體弱,魏帝命人拆去宅院周邊所有屋舍,隻為讓白日第一縷日光能夠照耀于蕭瀝的府門之上。待府苑建好後,又親自為這座宅院賜名,取名“安陽苑”,這是魏帝給與幼子,最為深沉的祝福。
蕭瀝黑着一張臉回了安陽苑,方一踏進苑中,回身問身後仆役:
“謝扶人呢?”
“回殿下,謝郎君在西院廂房。”
“今日都未出來?”
不解蕭瀝為何如此問,三日前,二皇子将謝扶帶進苑内,隻稱其乃府上門客,着安排在東院暫居,此外,命仆役将每日吃食端至院中,并監視其不得外出。
仆役聞言雖有疑惑,卻是不敢多問,隻連忙應下。如今聽蕭瀝如此問,也隻是恭敬道:
“殿下不得其踏出東院,是以謝郎君自進府後便從未出來過。”
他倒是聽話。
蕭瀝低哂一聲,思忖間突然調轉腳步,冷冷留下一句:“去東院。”
進屋後,隻見謝扶正坐在前廳的案幾旁,手中拿着一冊竹簡,看得格外入神,而如此神态卻令蕭瀝不由想起方才初進栖楓殿時的一幕,當下臉色一沉。
“咳咳。”
掩唇輕咳兩聲,示意自己的到來。
謝扶原本正專注在手中那本書冊上,當耳邊傳來聲響後不由一驚,擡頭見蕭瀝不知何時站在了屋中,于是連忙起身相迎。
“見過二皇子。”
“你倒是悠閑。”
蕭瀝瞪了眼謝扶,無視其朝向自己的行禮,擡腳向一旁走去,在書案旁落座後,見謝扶依舊維持着原本的姿勢站在原地,蕭瀝冷淡着開口道:
“還杵在那裡作甚!”
謝扶聞言站起身來,轉身看向蕭瀝,漆黑的眸中平靜而溫和,饒是聽出蕭瀝語氣中的不滿也未有反應,隻安靜等待其接下來的話。
對上謝扶的神态與目光,蕭瀝隻覺莫名熟悉,而當反應過來這股熟悉為何時,心中隻覺更為煩悶,看來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這主仆二人是存心不讓自己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