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叙過舊,盧桑看着高碩情緒不再似方才般失落,總算是放下心來。
若其一直難以從過往中掙紮抽身,那麼接下來之事便會舉步維艱,盧桑自是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既然高相不能如約而至,如今她隻能将希望寄托在高碩身上。
“兄長可見過聖上?”
饒是不得不接受盧桑西魏右夫人的身份,也知道眼前人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盧桑妹妹,可聽見其神态自若地喚着魏帝,高碩心中依舊苦澀,隻覺胸口似被一隻手緊緊攥住,掐得他難以喘息。
沉默片刻,隻低聲應了句:
“嗯。”
話落又擔心被盧桑看出自己異樣,高碩繼續說道:
“西魏聖上稱今日會在宮中設宴接待梁使,宴請在傍晚,想來你也得出席。”
這是自然。
盧桑颔首,設宴乃西魏慣例,他國使臣前來都城,魏帝都會在魔羅殿宴請使官,故而自己一早便已準備妥當,隻是原本想着若是高相前來,自己也好将謝扶之事相告,可如今來得是高碩,盧桑不知謝扶之事其知道多少。
見盧桑半晌不語,高碩不由擡眼,目光疑惑着道:
“怎麼了?”
眼下形勢不明,若不能主動出擊,盧桑擔心待勒川抵達烏丹後會有變故,于是當下也顧不得糾結,徑直問道:
“兄長離開長安前,高相可有向你說過謝扶之事?”
“提過。”
見盧桑突然問起謝扶,高碩當下收斂了神情,面色逐漸凝重,說道:
“阿父說謝扶如今人在烏丹,若是可以,希望我能帶其帶回長安。”
高謝兩家乃故交,情誼在高碩祖父時已是深厚,隻是因謝說成婚太晚,謝扶出生時高碩已近弱冠,故而對于這位世交阿弟,自是談不上親厚,且在他印象中,盧桑與謝扶應該并沒有交集。故不知盧桑為何會有此問,當下不解:
“你怎會認識謝扶?”
此事說來話長,眼下盧桑顧不得細說,得知高碩知曉謝扶如今處境,尚且算松了口氣,于是看向其說道:
“恰巧認識罷了,不知兄長能否幫我一個忙。”
“你我間不談相幫,有什麼你盡管開口便是。”
見高碩答應,盧桑面上一喜,于是連忙道:“謝扶眼下正在二皇子府中,不知兄長能否将人帶出來。”
“帶出來?”
高碩聞言一怔,不解盧桑此話何意,他聽聞謝扶如今乃戰俘身,可為何其未被關在牢獄内,反倒是在西魏皇子府中,何況自己今日方才抵達烏丹,若是明目張膽前往皇子府上接人,隻怕是不妥。
盧桑這時也意識到自己表述不清,故而解釋道:
“不是讓兄長擅自将人帶離,是拿着我的令牌,将人帶往今夜席間。”
“這是為何?”
高碩顯然不解盧桑用意:
“謝扶如今乃戰俘,是大昭世子親自抓捕之人,聽聞大昭世子明日便會抵達烏丹,屆時若被其知曉我将謝扶帶離,隻怕會将此事遷怒于梁。”
說到此,以為盧桑還不知謝扶為何會被捕,當下壓低聲音道:“你也許不知,謝扶殺死了大昭将軍穆叢。”
“那又如何?”
見盧桑目光逐漸冷了下來,高碩不由一愣,下意識道:
“...什麼?”
“就算謝扶殺了穆叢,那又如何。”
說話間,盧桑看向高碩,語氣逐漸帶着一股寒意:“兩國戰,大梁一少年斬殺了大昭赫赫有名的将軍,身為梁人,兄長難道不該高興嗎?”
“要不說你久處宮中,不知其中利害。”
聽盧桑如此說,高碩笑着搖了搖頭,隻覺此說法太過天真,當下反駁道:
“當日謝扶帶人突襲白馬城,穆叢率兵将其圍捕,此舉在外人眼中不過是自保罷了。孛谷關以北乃大昭地界,這是兩國都默認之事,謝扶在大昭地界殺死昭人,此舉看似解氣,實則卻是将把柄放在了大昭手中,他日若大昭因此而向梁宣戰,謝扶便是罪人。”
“聖上也是如此想?”
待高碩話落,盧桑沉默不語,半晌後,突然問道。
“聖上自不會明說,畢竟殺死穆叢對大梁而言乃益事,隻是即便梁因此獲益,卻并不意味着謝扶是對的。”
“呵...”
聽到此話,盧桑終于忍不住洩出一絲冷笑,唇角不知何時挂着幾分嘲弄:
“也就是說,便宜大梁要占,而讨便宜的人卻得被打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