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遲瑩被任楠拉着一起去熱水間接水。
兩人出來得早,走廊這會兒暫時還沒什麼人。
經過樓梯間時,忽然聽到了什麼聲響。
八卦促使任楠停下腳步,遲瑩還在自顧自向前走,她急忙去扯遲瑩的袖子,拽着她不管不顧往樓梯間門口貼了貼。
遲瑩手裡拿着水杯,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任楠食指抵着嘴唇“噓”了聲,又伸手指了指裡面。
樓梯間的門相互交錯,露出一條很窄的縫隙。
遲瑩皺了皺眉,看到右邊正站着個女生,齊耳的短發,瘦削的身材,側臉隐約可見看得不清晰。
她手裡不知抓着什麼東西,此刻已經變得皺皺巴巴,握成拳頭的手緊緊貼在校服褲子兩側,擡頭時兩側原本垂落下去的頭發跟着一晃蕩。
遲瑩收回視線,揪着任楠的校服衣角,近乎用氣音在說話:“偷聽别人的牆角,這不太好吧。任楠,我們還是走——”
“祁頌。”女生的聲音響起,她似乎狠狠吸了一口氣,即便隔着厚重的一道門,也能聽出她聲線裡的顫抖,不甘和委屈。
兩個字落地的瞬間,遲瑩感覺自己的腳仿佛被人用釘子死死釘住,雙腿沉重到完全擡不起來,未能出口的話語順着原路返回,她站在原地,目光一瞬間變得清明。
“我喜歡你。”樓梯間裡,女生抽噎着把話說完:“從高一到現在,我一直都喜歡你,你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個聲音……
抓着保溫杯的手指不自覺蜷縮起來,遲瑩感受到了胸腔裡那顆心髒正在鮮活地跳動,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就好像,她經常喂養的一隻貓有了别的投喂者,雖然和貓無關,其他投喂的人更是無辜,但她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很不舒服。
樓梯間,女生忽然伸手去扯祁頌的校服,身體完全朝着她們的站位側過來,也是在這時,遲瑩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很白,臉很小,很漂亮。
哭起來更是我見猶憐的模樣。
想起之前無意間聽到祁頌和他朋友聊自己的理想型。
這個女生,很符合他說的幾條标準。
遲瑩眨了眨眼,睫毛随之顫動。
“我靠,這不是七班的周思怡嗎?”任楠頭都沒回,手向後探出去扒拉遲瑩,壓着聲音卻還是能聽出隐隐的興奮:“之前就聽她說有個喜歡了一年多的男生,沒想到是祁頌啊。”
“不對呀,我看他倆平時好像也沒什麼交集,怎麼會……”
想到祁頌那張臉,任楠默默地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畢竟,沒人不會喜歡這樣一個男生。
長得帥,性格好,球技更是沒得說。
周思怡?
遲瑩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睫毛低垂下去,遲瑩無聲地在心裡告誡自己,這不關她的事,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她也沒有任何立場和身份因為撞見這出表白戲份而傷心,難過,甚至是生氣。
卻又忍不住期待當事人的答複。
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肉裡,細微的疼痛讓她保持短暫的清醒和理智。
隻聽見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遲瑩聽見他一字一句道:“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恕我不能接受。”
遲瑩攥緊的手指忽地松開,掌心處留下道道彎曲着的凹痕,泛着青白。
“如果因為我的某些行為舉止或者言論讓你産生了誤會,那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喜歡你,對你沒有任何想法。”
“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祁頌,我——”
“這件事我會保密,不會告訴任何人。”
“……”
“也希望你不要越界,因為我隻把你當朋友。”
心裡那塊大石頭剛平穩降落便陡然升起,此刻的她像是正在坐跳樓機,而那控制機器動作的開關便是祁頌不斷說出口的話。
一字一句都仿若敲在了她蠢蠢欲動的心尖上,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遲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多想。
然而終是徒勞無功。
半晌,她拍了拍任楠的肩膀,發現自己開口都有些費力:“任楠,我……我先去打水了。”
說完就轉身走了,任楠“哎哎”兩聲,扭頭看看樓梯間縫隙中表白即失戀的周梓夢,又瞥一眼遲瑩貌似黯然離去的背影。
八卦的小火苗熊熊燃燒,任楠小步追到了遲瑩身邊,兩人一同進了熱水間。
“遲瑩,你是不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她語氣平淡地打斷:“不是。”
“我還沒說什麼呢。”任楠邊低頭把水杯蓋子擰開,邊問:“遲瑩,你和祁頌,你們兩個真的隻是朋友嗎?”
她小聲嘟囔:“怎麼看也不像。”
鼻尖莫名湧上酸意,騰升的熱霧擋住眉眼,熏得人眼睛發疼,發紅。
遲瑩隻覺得眼前逐漸模糊不清,她餘光瞥見任楠正背對着她,擡起袖子快速擦了下眼角,一切恢複如初。
聲音一如往常平淡溫和:“任楠,你想多了,我和祁頌,隻是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她像是故意在提醒自己,又補充了句:“而且我不喜歡他那樣的,你不覺得他有點煩嗎?”
任楠“啊”了聲,悄聲嘀咕:“可是他好像隻煩你……”
“那好吧。”任楠歎了口氣:“對不起啊遲瑩,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八卦,也不是故意的,就是——”
“沒關系。”遲瑩打斷了她的話,淡淡道:“咱們走吧。”
任楠點點頭。
遲瑩低着頭沒看路,剛邁出門便撞上了一人的肩膀,硬邦邦的磕得她額頭都開始隐隐約約泛痛,她擡手揉了揉被撞到的某處,小聲道歉:“不好意思。”
“祁頌?”遲瑩揉着額頭的手蓦地停住,任楠的聲音在她耳邊放大了無數倍,“哈哈哈……好巧啊,你也來接水啊。”
“……”
心裡頭卻在想啊啊啊啊啊完蛋了剛才的和遲瑩說的話不會都被他聽見了吧!
祁頌看起來沒什麼表情,他極其敷衍地應了聲,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遲瑩身上,劉海碎發蔫蔫地耷拉下來,和剛才在樓梯間擲地有聲拒絕别人告白的少年判若兩人。
遲瑩深呼吸一下,繞過他徑直走了,甚至都沒留給他半個眼神。
任楠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看花眼,祁頌往常的眉眼總是稍稍揚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張揚肆意的模樣。
而現在,他整個人好像被抽走魂魄,那雙從來澄澈明亮的眸子裡,此刻灰蒙蒙的,流露出一些無法言說的,别樣的情緒。
“……”
任楠站在原地,試圖跟他搭話:“祁頌,你……”
隻見祁頌突然擡手拍了拍臉,很快恢複往日那副神情,然後,轉身追了出去。
看着遲瑩的背影,祁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仿若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他也沒聽到那段對話,垂在校服褲子兩側的手默默攥緊拳頭,又松開。
祁頌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在她肩膀兩側轉來轉去,笑着問:“歪,遲瑩,你沒看到我嗎?”
甚至還伸手在遲瑩臉前晃了晃。
遲瑩停下腳步,忽然開口:“祁頌,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讓她産生誤會。
讓她自作多情。
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氣息使其平穩:“我先回教室了。”
祁頌愣在原地,挫敗感打壓着他。
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耳邊霎時浮現起遲瑩剛才說的話:
“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我不喜歡他那樣的。”
“你不覺得他有點煩嗎?”
“有點煩。”
“煩。”
“……”
半晌,他煩躁地擡手抓了抓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