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也持扇擡起邱茗的下巴,“别以為你那些小動作我看不見,内衛眼線,可不止一處,我張翊當你是朋友,倘若是哪天你越了界,動了我的人,陛下饒得了你,我可難說。”
“這樣啊。”邱茗眉眼彎彎,“倘若真到了那天,長史大人殺了我即可。”
“你以為我舍不得嗎?”咫尺之間,張楠也愈發覺得這雙眼睛可恨。
“張翊,我說過,我們不可能,别浪費時間。”邱茗手背抵開折扇,抽出身,輕撫自己臉頰,方才折扇在他臉上留了道淺淺的紅痕,擡眸回以一笑。
“卷宗我明日會送去案牍庫,有勞長史大人批閱,若無他事,在下先行告退。”
他聲音平靜,卻攪得張楠也心中一股無名火直竄頭頂。
看着邱茗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張楠也狠狠咬牙。
他張翊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看上誰家的妻女就誣告禦前,害得人家破人亡後自己娶得名正言順,但偏偏邱茗這個人,他捉摸不透,也掌控不了。
随着“啪”一聲,手中扇骨盡數折斷。
張楠也言語間發狠。
邱月落,别自以為是。
夜晚風寒,邱茗攏了氅衣走在黑暗裡,月白色的衣衫掃過雪地,不遠處,一隻烏鴉正站在樹杈上盯着他,待他走到樹下,烏鴉又飛向不遠處。
就這樣走走停停。
從記事起,多有動物喜歡圍着他轉。
那日他去找張楠也,想阻止姓張的因一己私利攪了全局,讓本就不明朗的形勢更加複雜。
誰知,半路上這隻烏鴉在他上空轉了好幾轉,像是在引他去什麼地方。
來到一處荒地後,撥開雜草看見夏衍趴在那裡奄奄一息,身上覆了層薄雪。
這時,草叢響動。
是刺客。
一見到人拔劍就砍,邱茗一時心急,反手解決了那群人,竟陰差陽錯讓夏衍得救了。
蹲在枯草邊的邱茗,捏了下巴,對草堆中的一攤人一通苦思冥想,認真考慮是否需要把夏衍一刀抹了脖子。
殺了他确實可以省去一個大麻煩。
不過……
邱茗抿起嘴唇。
這個羽林軍,暫時不能死。
輕推開門,常安正在煎藥,暖烘烘的炭火,被邱茗帶入的風雪擾動了片刻。
一少年伸出腦袋,十五六歲的年齡,抹額前兩縷碎發彎卷,有點異族的模樣,見到邱茗頓時樂開了花,一蹦一跳迎上前。
“少君回來了,師父剛走,給你送藥了。”
“嗯。”邱茗象征性地應了聲。
常安是邱茗撿回來的。
那日大雨,衣衫褴褛的少年倒在巷子裡,像隻棄犬。邱茗一襲青瓦色官服,打着傘趕去行書院,路過時多看了一眼,少年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求他給點吃的。
很奇怪,沒有寒冬臘月,沒有大雪紛飛,可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地将他拽回數年前那無數個絕望的夜晚。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傾了傘,蹲下身,将尚存溫熱的食物遞到少年面前。
誰知這一下便甩不掉了。
少年說自己叫常安,生母是戎狄人。戎狄向來被視為北境蠻族,因此常安一出生生父便抛棄了他,從小漂泊無依,後被當地老郎中收留,可沒幾年老郎中也撒手人寰,常安便又成了一個人。
常安麻利地接過邱茗脫去的氅衣,遞上茶。
屋内燈火幽微,檀木香靜靜燃燒着,镂空的花鳥紋格中輕煙袅袅升起,攀蜒繞梁。
還是家裡的香讓人舒服點,邱茗淺淺嘗了口茶,味道苦得很。
“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