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琴不語真君子。”秦珏歌冷冽的聲音響起。
“哈哈,我非君子。”
“我隻是個女子。”淩緢靠在涼亭的石柱邊,任憑冷風,将她耳鬓的碎發吹起,她無神的眼眸不知看向何處,眼角的刀疤微微揚起,一副滿不在乎的松弛感。
“你懂音律?”
“略知一二。”
“你懂我琴音裡的意思?”
“你問的是那些個附庸風雅的小調還是滿懷家國天下的音律。”
“小姐有着一腔熱血抱負,女帝頒布新政,女子可入仕為官。”淩緢道出心中疑惑。
“小女子名為昭昭。”秦珏歌報出了她的小字,雖不知淩緢的真實身份,可她剛去問了分管别院的大人,得知,是位身份極為顯赫的人住進來了。
是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她也先淩緢一步,告知了分管别院的大人,不要透露她的真實身份。
畢竟,在溫泉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感到羞恥。
反正,她明日就要離開這裡了。
可能,再也不複相見了。
“昭昭,明也。”淩緢低聲念了句。是她期望的光明。可她現在,兩眼漆黑一片,再也無法見到光亮了。
“你呢?”秦珏歌鮮少會主動想要了解别人,可淩緢像是一道銳利的刀鋒,劃開了她原本寂寥的生活,離别前,她想知道淩緢的真實身份,或許,之後回到京城,她們還能有機會見面。
這樣大膽的想法,讓她問出話語時,心跳都忍不住的加快了幾分。
“我叫。。”淩緢薄唇張了張,欲言又止。她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了句。
“暮暮。”
“嗯?”
“暮暮朝朝,我們還挺般配。”淩緢抱着臂,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的眼眸黯淡無光,帶着頹然的氣息。
她的名字叫淩緢,早已刻在碑文上了。
她還有個名字叫冷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鐵面判官,足以讓朝堂之上所有人聞風喪膽。可看過冷月真容的人,都死在了女帝的刀下。
她不想眼前的女人成為女帝的刀下亡魂。
所以,她随性的給自己起了個名字。
“無聊。”秦珏歌抱着琴,滿腔的熱誠,被人輕易的給撥開,像是一盆涼水澆灌而來,透心涼。
她給這人下了判決,淩緢就是個市井無賴,沒心沒肺。
“既是能在華倫山相逢,我兩也算是有些機緣,姓名身份,也都不重要了吧。”淩緢懶散的偏頭,聽聲尋着秦珏歌離開的方向看了過去。
秦珏歌這就要走了,她還想聽她彈奏幾曲呢。
許久不見回應,等秦珏歌走遠了。
聽到秦珏歌輕聲在風裡道了句。
“若還能遇到,才算是緣分。”
風吹散了秦珏歌的話語,可偏偏耳裡極好的淩緢一字不漏的聽到了。
她像是要努力抓住觸手可及的光亮,朝着走遠的秦珏歌極力揮舞着手臂,烏黑的長發随風飄曳,眉宇間透着少年人的朝氣,原本無神的眼眸帶着少許的光亮,薄唇勾着笑意,像是拼命追逐光的飛蛾。
“隻要你明日不離開華倫山。”
“我們便還能在華倫山見上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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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爐火燒的正旺,屋裡滿是暖意,秦珏歌抱着琴,古琴上沾染着淡淡的雪漬,她輕輕擦拭,眼眸低垂,似有心事。
“大小姐,行囊都收拾好了。”
“明日我們便可啟程回京。”吟兒乖巧的走到秦珏歌身邊,輕聲道了句。
“吟兒,你替我研磨。”
“我要與父親修書一封,在這華倫别院多住些時日。”秦珏歌揚眉,有了決定,對上吟兒疑惑的眼眸,淡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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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停止,淩緢從回憶中抽回。
看着歡鬧的孩童從走廊上奔跑着經過,淩緢方才意識到秦珏歌的授課結束了。秦珏歌的琴聲讓她不由想起昭昭。
可昭昭的嗓音清冽,是字正腔圓的京城口音,而秦珏歌嗓音吳侬軟語,是江南腔調。
而且兩人的性格也是極大的反差。
淩緢把腦袋裡不切實際的想法搖走,走入秦珏歌教學的屋子裡。
孩童都走光了,隻剩下一副副擺放着的古琴,秦珏歌端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上,長發垂落在絕色得臉上,青蔥般的手指,輕輕劃過琴弦,留下一小串和諧的音調。
暖光從窗戶的縫隙投射進來,給她素色的衣衫上打出一道金色的輪廓,她的袖袍寬大,露出一截纖白的手腕,皓白的手背拂過琴面,恢弘的音律從她指縫間傳出,流暢自如。
砰砰。
淩緢心跳瞬間快了幾分,刀眼微微撐大,她抿着唇,思緒像是被拉回到了那日的華倫山,隻是,那日她失去了眼觀,而今日,五感皆在。
蓬勃的氣勢感,猶如崩塌的山洪,朝她席卷而來。
她被琴音震住了,像是在地上紮了根,半分不得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