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辭盈料想,沿着階梯一路向下九曲十彎,的确有一隐蔽在側的機關,兩人搗鼓半晌推開石門,外邊月輪皎圓,清夜輝光,竟真就這樣逃脫了迷津寨的牢籠。
在這一片望之不盡的丘野,真難為李辭盈仍記得回去的路,她似有用不完的氣力,踩着月色金沙疾行足足三刻鐘,才撐着攀杖擺手停下來喘氣。
“歇一歇罷。”倒不是累,蕭世子“微不足量的功力”消散了,風刀子快在她臉上割出皲裂,四肢凍得發僵,每回擡腿,重得像沉入流沙之中。
李辭盈沖人家晃晃手腕,希冀着能不能再給她續上一兩個時辰。
一兩個時辰?她還真敢想。蕭應問一閉眼,又用她之前的話來刺,“三娘真是不客氣,明知傳功‘大損修為’,仍向某不恥索要?”
李辭盈理所當然,“妾若凍死在這兒,蕭郎君怕也找不着路回去,幫我也是幫郎君自己,如何能算是妾貪婪大膽?”
見他懶懶不理人,她又将手湊近些。
蕭應問反而蹙眉退半步。
這下李辭盈很疑惑,晶亮一雙眼撲閃,又追過去一步,揚手“嗯?”了聲,示意他快些行動。
上回光顧着氣惱,沒留意他究竟是如何傳的,這會定要仔細瞧瞧,長長見識。
“蕭郎君,别小氣呀。”聲聲催促,嬌氣得很,李辭盈兩指一捏,學他之前的手勢,又眨眨眼,“一點點就足夠啦。”
蕭應問被她纏得沒法子,也是可憐她衣衫單薄,隻得垂首接了那隻纖瑩手腕過來,放輕動作擱在掌心。
催動内力,凝神将氣勁源源不絕運入李辭盈的經脈。
實在神奇,隻這一瞬如聞仙音,飄然兮,就連眼前所見也更顯得清晰,她甚至于溶溶月色下見着蕭應問鼻側一枚小小的胭脂痣。
他本是生得輪廓深邃,紅痣落在膩如白玉的肌膚,一句豔溢香融不為過。
不怪即使蕭世子惡名在外,依舊有詞頌他皮囊妙絕長安,三千佳卿難望其項背。
愣愣看了有一會兒,直盯得蕭應問頭皮發麻,或是今日數次強催功力,說不清道不明的酥癢自與她的觸面攀升,呼吸變得有些緩重了,他不自覺放慢氣勁運流,以免、以免、蕭應問沉下一口氣,以免損傷過盛。
或是此刻熙和蠱惑人心,兩道視線在空中糾纏不休,他忽略了風中夾雜的些許聲響。
然此時驚變四起,丘山盡頭忽然連起一串蜿蜒而熱烈的火焰。月輝之下,金甲鐵衣整肅冷凜,而其中領騎的少年橫槍立馬,面色暗如深海。
隔了好一段距離,但李辭盈怎會認不出他來!?
難以形容這一刻她是如何歡欣雀躍的,那本肅然的臉兒端是倏然容光華耀,心悸之際,連着那些怡悅、歡暢和驚喜一并融入與蕭應問牽連着的氣勁中,一路橫沖直撞,震得他胸口陣陣酸麻。
“裴郡守!!?”她再記不得究竟自己受了誰的恩惠,也顧不得忽然松手會給蕭應問帶去多大的損傷,提了裙裾,發足向前方疾步而行。
蕭應問手中一輕,愣了半晌,才重新看向自己仍展開的掌心。
西三州砂海從來握不緊的溫度稍縱即逝,風中狂沙從指縫間匆匆掠過,再收掌回來,空空如也。
不止肅州郡守親至,西境州牧并西三其餘兩州之郡守、少府、監事人人齊全,全為着傅六郎脫困之後,立即帶着幸存的飛翎們沖進西境都護府,直把飛翎密令甩到楚州牧面上。
見飛翎令如聖上親臨,誰也不敢耽擱,都護府集結營兵,風風火火就把鹧鸪山圍了。
湊巧裴聽寒與傅弦就在西南這個角上埋伏待命。
“表哥!!”不枉傅六郎整日求神拜佛,自家表哥愣在那兒像撞壞了腦袋的模樣,但到底保住了性命,還是個全乎人。
他與飛翎衛催馬上前,先檢查了蕭應問手臂的傷勢,又命人拿了裘披給他裹上。
“……”蕭應問瞅他一眼就知道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在想什麼東西,一手攥在肩上的銀扣慢悠悠扣着,他一樣打量周遭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