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辭盈哽咽道,“可他是……”
話說一半又停住,且不說她并不曉得莊沖是否就是李賦,就算是,她這樣卑微的身份實在不足以讓永甯侯世子多在意一分。
可恨那日她竟一念之差從山上下去,連阿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蕭應問歎了聲,“莊沖戮我護衛七人,此仇不得不報。”他移開視線去瞧帳中的一盞團花燈檠,低聲道,“望三娘你見諒。”
“見諒……?”
李辭盈定睛瞧瞧,才曉得自己恍惚間把人家衣衫也攥得皺皺巴巴,她撒了手,退一步捂了酸麻的眼睛,又坐回榻上。
傷心得慘了,總之淚水是止不住的,汩汩從指縫裡洇出,順着腕子蜿蜒下去,整張袖籠都打得濕透。
蕭應問本是還想再熬她一刻,可眼見那女郎臉上血色盡褪,兩眼含淚怔怔,紅唇輕顫隻自言,“注定他要再死一回,又何必讓我知曉……”
他隻得又淡淡開口,“人死不能複生,三娘節哀罷。”
這話說得,好似莊沖即刻就活不了了。
憂愁煙消雲散,李辭盈隻覺着一團無明業火直沖眼眶,燒得眼睛炙疼難忍,她捏着拳恨恨瞪着他,“既人死不能複生,那蕭郎君口中所謂‘報仇’又有何用處!?不若也‘節哀’‘節哀’便罷了——”
“好。”蕭應問笑了聲,答應下來。
“……”李辭盈被這一起一落弄得心中倏然急跳,她撫住劇烈起伏的胸口,連忙追問,“‘好’什麼?”
他重複她的話,“人死不能複生,某節哀節哀便罷了。”
話畢,他撐手不知從哪兒撈了個綢布包裹出來,直擲到李辭盈懷中。
觸手柔軟的一團,暖乎乎的。
李辭盈垂眸将包裹解開,卻見着裡頭包着一整張順滑鮮腴的白狐皮毛,“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蕭應問道,“隴西的确冷得出乎意料,左右我與六郎還要在這邊呆一段時日,你便替他縫一張暖和些的披氅,莊沖之事,我替你籌謀。”
“……”
就這樣?雖知蕭應問是在幫她,可到底西京驕子之翻雲覆雨手也讓人心生妒忌——隻他一句話,就能扭轉了莊沖命運,李辭盈喉中既澀也喜,矛與盾洶洶烈烈遏不止,正待要謝他一句。
一擡眼,那人嘴角弧度都快壓不住了。
真夠氣人的,她方才竟信了蕭應問這種高高在上的“主子”會為區區幾個護衛“報仇”,逗弄人家傷心哭泣,他不知多少得意,竟已忍不到出了帳子再笑。
可她還得忍着,不過織一件披氅罷了,摸摸裡頭,鬥大一個荷包,人家還貼心把添布料、銀扣等所用銀兩也一并備好了。
多久沒摸着這樣多銀子了,李辭盈一時忘乎所以,手兒反反複複在綢袋輕撫,怎麼摸都覺着摸不夠。
财迷心竅了,這像個什麼樣子?
罷了,蕭應問捏捏眉心站起身,說道,“想來裴郡守也該忙完了,披氅你盡早織好了送到驿館去,戚護衛會在那兒接應你。”
李辭盈巴不得他早些回瓜州處理鹧鸪山事宜,忙重重點頭,可等人轉了身,她忽想起件重要的事,又喊住他,“蕭郎君!”
外頭喧嚣已漸近,再在這兒呆下來,隻怕要與裴聽寒打個照面,他不該再逗留。
可她還有什麼想交代的?
蕭應問微微頓足,回首看她。
那女郎猶自沉醉于區區百兩紋銀,笑容可掬地問他,“六郎有沒有說想要什麼式樣的?”
銀錢總會是最能讨好她的,這一百兩砸下去,傅六郎都已變成六郎了。
蕭應問不答反問,“還有什麼想問的?”
李辭盈不明白,搖搖頭,說沒有了,“我瞧着六郎前些時日著着件缥青百相紋的袍衫甚顯挺拔,且白狐與缥青也相益,不若妾就——”
話沒說完,那人冷冷哼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