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如此輕盈溫柔,俯視着整個大地,慢慢落下。
“下雪了。”
江明桢望向林尚川,林尚川轉頭看着她。
“正是好時候。”
伴着飛雪,他又開始吹起笛子。
第一首曲子,笛聲響起,清澈悠遠,具有穿透力,讓人回憶起了童年,想起了兒時的玩伴。曲中,聲音低緩,略顯滞澀,有些迷茫,随着曲聲漸漸高昂,内心撥開迷霧,情感起伏,傾訴一縷憂愁。過往所有苦痛悲傷都閃現于腦海。曲盡,聲音平緩,迎來一片陽光。聽完這首曲子,感覺心靈也接受了一次洗禮。
第二首曲子,開始仿佛低谷沉吟,心裡的悲傷一點一點集聚,到苦痛掙紮最煎熬之時,旋律如山洪崩塌之勢席卷而來,所有的悲傷在這一刻崩塌,隻剩失聲痛哭。
“林老師,為什麼剛才的曲子都是悲傷的?”
“悲傷是理解世界的門徑,理解了悲傷,才能理解自然界的生命。當身處悲傷時,才能善待他人,善待自己,不被悲傷擊潰。”
江明桢還不能完全理解這是什麼意思,悲傷就是悲傷,是隻屬于自己的感受,與他人無關。但她知道這是一句值得背下來的話。這是語文老師教的,他說,學習就是你現在不懂什麼意思不要緊,先把它完整地背下來,有一天你會突然理解它的意思。
林尚川看着江明桢,她的眼裡含着淚水,頭發上,衣服上落滿了雪。江明桢回避了林尚川的眼神,慢慢說道:
“我從小到大經常生病,疼痛難忍,我常常在想,我媽為什麼要生下我,我一點都不想活着,活着就是一種罪孽,我一直在想如何死,想了很多種辦法。我也無法回答别人對我的質問,怎麼就你生病,怎麼别人不生病?直到我讀了史鐵生的《我與地壇》,讓我找到了希望,活着的希望。作者說,‘他的職業就是生病。死亡,是一件不必急着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都不會錯過的事。一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最終是自己。’
因為這些話,我從内心真正接受了生病,忍受疼痛這件事。我也喜歡讀《紅樓夢》、魯迅、《平凡的世界》、《基督山伯爵》、《百年孤獨》;我也把蘇轼的‘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做我的座右銘。但《我與地壇》就是我的生命之書,我讀了無數遍。”
林尚川聽到這些話,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是同情、是悲憫或是心疼。他全然不曾想到,一個十八九歲的高三學生,應該是人生最充滿希望的時候,卻已經對生命有這麼深刻的感悟,他可從來沒有想過生與死的問題。他倒是也應該向她學習,也是因為江明桢說得這些話,他在内心深處很想為她做些什麼。
“明桢,你想讀什麼大學?”
“我喜歡舞蹈,小時候的夢想是長大以後當一名舞蹈家,可是慢慢地發現,藝術之路并不是我們這種家庭能承擔的,于是放棄了。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和成績,不是我想讀什麼大學了,而是我能讀什麼大學了。”江明桢無奈地望向遠方。
“來南京吧。選擇南京的學校。”林尚川脫口而出,但也沒有繼續再往下說。江明桢淺笑了一下,對她來說,不管哪裡的學校,都要看她的成績夠不夠。
雪,看似輕盈弱小,可漫天的飛雪力量強大,沒過多少時間,它便覆蓋了整個山巒,大地都靜靜地臣服在它的衣帳下。人,是如此的渺小。
“林老師,我們回去吧。”
兩人走在雪地中,身後留下長長的腳印。江明桢告訴他,李言旌全家要來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