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是家中的獨生子,母親是縣第二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父親在社保局工作。
因為他内向的性格,就算學習成績好,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熟人們也說他是高分低能。不會跟人打交道,不懂人情事故,一無是處。
可現在,大家看到劉峰的變化,都閉嘴了。他給父母掙足了面子,那些嘲諷他的熟人,又逢人便誇他的父母,教子有方。
劉峰從學校請假回來,沒有先回家,直接去了李言旌家。他的父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同學的關系了。好在他已經上大學了,不會影響學習,談戀愛就談戀愛吧。現在不談,大學畢業後還得他們托人介紹對象。
更何況李言旌這姑娘也不錯,考得是他們本省排名第一的大學。女孩子嘛,遲早是要結婚生娃的,不需要她有多大的成就,能有一份穩定的編制内工作就可以了。
就是她的家庭條件,不是他們理想的親家。但兒子肯主動喜歡一個女孩子,他們作為父母,肯定得支持。
李建科也默認了劉峰這個孩子,他能這麼大老遠的趕來,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當着劉峰和李言旌的面,命令李言旌明天就去學校,不允許她有退學的想法。考這個大學不容易,他還沒退休,還有工資,完全可以一個人養活小女兒。
劉峰對李言旌說:“沒事兒,有我呢。我們還有三年就大學畢業了。畢業以後,我們一起養大小妹妹。現在就辛苦叔叔三年,三年以後,我們來養。”
這句話,讓他們父女二人很感動。三年以後會是怎麼樣,誰也不知道。可他能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李言旌心裡很溫暖,很踏實。
兩個孩子回了學校。李建科面臨着巨額的超生罰款,他還沒有從妻子離世的痛苦中緩過來。這筆錢,他無力籌措。
劉峰的父母對他說,他們來想辦法,他們認識熟人,可以托關系。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欠一些人情,但是誰叫兒子喜歡人家閨女呢,就當是和未來親家搞好關系了。
别看這個小縣城的城鎮戶口居民隻有17萬,這裡可是一張巨大的關系網,人情網。
甚至有人坦言,在咱們縣城,沒有熟人門路,寸步難行。你必須努力紮根,讓自己成為網中牢固的一個結。
任何政策、規定,那都是給普通百姓設置的,有門路的人完全不一樣。
比如,去醫院看病,要先挂号,但是你認識醫生,或是有熟人,就不用挂号,直接去看。儀器檢查,要先付費,你有熟人,還付什麼錢,操作儀器的人順手的事兒。你看完病都回家了,正常挂号付費的那些人,還在老實排隊呢!
幼兒園、小學入學,政策要求按劃片區,就近入學,劃到哪個片兒區,就隻能去這個片兒區的學校上學。但是你認識教育局的人,或是有其他熟人關系,就可以去縣直最好的幼兒園,最好的小學。
他們夫妻,一個在醫院工作幾十年,一個在社保局工作幾十年,還不能積攢一些人脈關系嗎?
畢竟,是人就要生病。畢竟,在這張關系網裡的人都明白,任何一個結點的人,都有可能成為他們日後辦事的門路。
所以,他們會盡可能地與人方便,好最終與己方便。
過了頭七,李建科正常回到教學崗位工作了,他上課的時候,就拜托暫時沒課的同事照看一下小女兒。等他一下課,馬上去接回來。他背着孩子,批改作業,寫教案,做飯。
他是一名老師,深知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帶到課堂上。給學生上課時,他是充滿激情的,樂觀高興的。
到了深夜,他會思念妻子,哄着孩子入睡後,他獨自坐到天亮。有時,熬夜看書來打發時間,他教了幾十年語文了,現在卻怕讀一些詩詞文言文。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約,竟抛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悭、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若非親身經曆,怎麼能懂這些文字寫得有多好,寫得有多痛呢?他合上書,擦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