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桢借口離開了,這個舉動着實吊足了肖先生的胃口,這就是欲擒故縱。肖先生心裡這樣想。
在回家的路上,他已不是張牧了,他又變回了肖先生,他是妻子心裡的好丈夫,是女兒眼中的好父親。他買了妻子最愛吃的玫瑰花餅,給女兒買了巧克力。
一到家,他脫下外套就開始幹家務,一邊幹活,一邊還會給妻子講童話故事,偶爾也小聲地說幾句情話。女兒出來看見了,說道:“我就知道,我才是那個多餘的,知道你們恩愛得不行,我是看呢?還是看呢?”
幹完家務,他會放着妻子喜歡聽的音樂,幫她按摩放松。
肖先生常跟别人說,男人要想成功,首先就要疼自己的老婆,這才是大男人的擔當。那些經常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男人,都是沒有擔當的小男人,成不了什麼氣候。
夜深人靜,妻子已經在肖先生的懷裡睡熟了。他抱着妻子,撫摸着她的臉頰,閉上眼睛幻想着,如果此刻躺在她懷裡的女人是江明桢,那真是賽神仙啊!隻要想起那個姑娘的身材和含着眼淚的眼睛,他就想入非非了。
去年,他也得到過一個女人的身體。那時他叫周勇。
那個女人确實夠慘,丈夫在煤礦上出了事故,死了,拿了一點點賠償金。公公得了癌症,沒錢治,隻能在家等死;婆婆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好幾年了。她還有一個上初三的兒子,高中也不上了,早早地送到建築工地上當小工去了。她出來打工賺錢,還要給公公婆婆養老送終。
越難得到的女人,越讓他心癢癢。他還是想得到江明桢的身體,他現在需要發洩欲望,讓妻子做個替身将就一下算了。可當他看到妻子時,頓時失去了興趣。
中年夫妻,如同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在人前,可以扮演恩愛夫妻的角色,但是夫妻生活就算了。一是根本沒興趣,二是覺得特别尴尬。
肖先生背過身,心裡想着江明桢,進入了夢鄉。
太陽從樓頂上升起來了,驅散了黑暗。又是一天開始了,日子循環往複。
明桢又要出發去遊樂場打工了,再堅持三天,假期就結束了。可那又怎麼樣呢?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的生活早已陷入泥潭,她必須拼命掙紮才能活下去。林尚川的突然消失,似乎也帶走了她對生活的希望。一個人活着,沒有希望,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特别是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她每天都活在自責和悔恨中,還要精心盤算怎麼賺錢,怎麼交夠學費。但是,一個學生,要賺夠這些錢,真的要拼盡全力。在每一個深夜,她都孤獨地望着天空,一遍遍地激勵自己,“一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最終是自己。”
在白末鎮的時候,林尚川說過,悲傷是理解世界的門徑,理解了悲傷,才能理解自然界的生命。當身處悲傷時,才能善待他人,善待自己,不被悲傷擊潰。
可誰又會想到,教給她這句話的人,恰恰是給她悲傷的人。
從小到大,她已經活得很累了,自私絕情的父母,病痛的折磨,生活的貧困,見慣了人情冷暖。如果說,她的少年時期是生活在地獄中的話,那麼,是林尚川的出現,讓她一度看到美好的天堂是什麼樣子。
可是,也是林尚川再次将她推入地獄中,而且還讓她背負着無限的自責和悔恨。
沒人在乎她,包括林尚川。她被吳瓊打得耳朵、鼻子流血,還被她生拔了頭發,這些事,林尚川不是不知道,可他呢?沒有站出來為她報仇。即使他從來沒有欺騙過她,即使他對她都是真心的,但最終結果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明桢整個人陡然清醒,她皺起眉,坐直身子,眼神淩厲地掃視着周圍的每一個人。
在刺骨的寒風中,她無辜被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扒光了衣服,她才是受害者,可是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去聲讨施暴者,而她卻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再也擡不起頭來。
她恨一切,恨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