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寇栾麻木地調整視野,看向劉郁和葉谧的位置——
幾秒前,還穩穩地站立在劉郁身邊的女孩,此時已經栽倒在了地面上。
因為側躺的關系,汩汩的鮮血,正在從她的腹部湧出,将原本潔淨的校服外套,瞬間染得通紅。
劉郁立馬跪倒在她的身邊,伸出手,想要扶起女孩,卻害怕自己的碰觸,會帶來新一輪的傷害。
于是,他隻能維持着欲碰不碰的姿勢,整個人都劇烈地發着抖,臉色看起來甚至比葉谧還要灰敗。
“沒……事……”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女孩艱難地翕動唇瓣,企圖用言語安慰打着哆嗦的男孩。
然後,她才正式陷入了昏迷。
盡管聽上去有些殘忍,但寇栾不得不說,葉谧是在場的唯一一枝他預料到會凋零的花朵。
傷勢已經嚴重到内髒失蹤的程度,還能一直保持清醒,跟随衆人行動,本身就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寇栾甚至懷疑,葉谧使用了某種道具,抑或是她的存在本身,蘊含着不小的秘密。
就像狡黎一樣。
但是任何能力,都有它的限制,尤其是在“引”這種對玩家相對公平的遊戲環境裡。
假如葉谧真的能夠一路逆天到結束,那她在遊戲裡,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無敵的存在。
因此,在看見葉谧傷口的那一刻,寇栾的腦海裡,就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她還能支撐多久?
事實上,女孩堅持的時間,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他的預料,甚至達到了讓他咋舌的程度。
但在另外兩位女玩家,都相繼出現了異常之後,葉谧傷勢的爆發,無疑加重了籠罩在衆人頭頂的陰影。
隻見劉郁的手指,顫抖地懸在半空中,最終,還是歪歪扭扭地落了下去。
他将食指的指節,湊近葉谧的鼻翼,在察覺到那絲微弱的氣息之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還活着……還活着……”
他不斷地重複着這三個字。
大約過了半分鐘的時間,男孩狠狠地一抹臉,不顧肆意流淌的鮮血,一把将葉谧從地面上抱起,還不忘小心地讓火焰,避開了女孩的皮膚。
他原本以為,自己無法一次成功,但或許是他堅定了意志,或許是女孩失去了身體中大部分的血液,他的動作幾乎一氣呵成。
感受着從手心傳來的滑膩,劉郁差點沒能穩住身形。
“進入豔樓之後,我們應該怎麼做?”
男孩看向寇栾,目光帶着視死如歸的決絕,配合着他衣物上的熊熊烈火,竟然顯得氣勢十足。
“……”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
寇栾有些荒誕地想道。
他不是一個天性冷血的人,更不是缺乏同理心,面對環生的險情,他卻感受到了深重的無能為力。
明明局勢走到了最重要的一環,他卻隻能傻愣愣地站在這裡,連全身心信賴着自己的隊友,都無法正面回應。
寇栾沉默地凝視着劉郁通紅的雙眼。
他想要編造一個完美的謊言,讓男孩眼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不要輕易熄滅。
但他發現自己向來靈活的大腦,如今卻像是生了鏽的黑鐵,壓根兒就轉動不了。
“豔樓頂層有間屋子。”狡黎忽然貼近了他的耳邊,用自己富有磁性卻分外沉靜的嗓音,緩緩地開了口,“窗戶不是擺設。”
寇栾的瞳孔猛地内縮了一下。
他沒有轉身,去探究狡黎此刻的神情,而是直接回答了劉郁向他提出的問題:“去頂樓——”
“然後跳樓。”
他用最嚴肅的表情,說出了最驚人的話語。
“好。”
劉郁卻答應得毫不猶豫。
對比于不久之前,面對寇栾關于點燃火焰的說法,那副大呼小叫的樣子,此時此刻的劉郁,好似突然走向了成熟。
不過,寇栾并不喜歡男孩的這份成熟。
但眼下并不是交談的好時機,寇栾沒有選擇多說,而是直接邁開了步子,讓好不容易從僵直的狀态中,恢複過來的身體,快速地走向躺倒在門邊的姬雪。
事實上,他并不恐懼對方現在的樣子。
因為無論姬雪異變到什麼程度,寇栾都知道,對方内裡包裹着的靈魂,依舊是那個活潑開朗的“我在雪山吃炸雞”。
寇栾唯獨害怕一件事,那就是對方是否還存有代表“生”的氣息。
假如剛剛的那聲“偶像”,是她主動發出來的,最起碼說明了她性命上的無虞。
寇栾根本不在乎,那些粗胖的肉蠶,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他隻想确認姬雪的狀态。
寇栾一邊走向毫無動靜的女孩,一邊警惕地伸進長袍的内兜,握緊那個還剩一次使用機會的SR級道具——
蝙蝠頭套。
他不确定道具是否會有效,但既然蠶屬于蟲類,蝙蝠又是大部分蟲類的天敵,要是真的遇上危機,至少值得一試。
上一局遊戲裡,面對列車下的巨型蝗蟲,蝙蝠頭套曾經救過曹貴一命。
那時,他們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與現在的情況類似。
眼看着不剩幾步,就能成功地抵達姬雪的身邊,那一大坨高高隆起的腹部背後,卻再度傳來了聲響。
“……再見。”
女孩略帶缱绻的聲音響起,如同驚蟄過後,埋在松動的雪層下,即将冒頭的一根嫩芽。
綠意尚未蘇醒,冬寒卻已經走到了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