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穿着校服外套的人,從外觀上看,我無疑是女孩的同類。
真好啊。
我喜滋滋地揚起了嘴角。
一種不為人知的隐秘快感,開始在我的心中蔓延。
我邁着輕快的步伐,來到了我的座位,緩慢地坐了下去。
我照例檢查起抽屜——
娃娃正完好無損地躺在抽屜的内部。
等到了下周一,我就可以取出這個娃娃,帶回家,給奶奶一個大大的驚喜。
希望真的是驚喜,而不是驚吓。
我失笑着想道。
由于還有一周的時間中考,學校安排的課程,早已結束。
現在,我們每天的任務,就是在班主任的監督下,進行高效的複習。
“你們怎麼穿成了這個樣子?”
班主任甫一邁入這間教室,就失控地喊道。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她對于大家“不穿校服”的行為,進行了嚴肅的批評,她甚至單獨約談了幾名同學,審問出了罪魁禍首。
然後,她極為冷酷地訓斥了那名男生,并要求周一見一見對方的家長。
末了,她精疲力盡地走進教室,掃視了一圈之後,停在了我的位置上,目光倏地變得柔和。
我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們看,劉郁就很好,不僅成績優異,還不參與你們這些烏煙瘴氣的活動。”她借着褒獎我,暗暗地貶低起了其他的同學,“你們應該多向他學習。”
……完蛋了。
我恨不得将頭低到塵埃裡。
陰冷的視線,仿佛凝結成了實質,怨毒地映在了我的臉上。
哪怕不刻意去看,我都能猜到,這些視線源自于誰。
為了避免惹上麻煩,我盡量不離開我的座位,除了解決必要的生理性問題。
實在憋不住尿的我,在臨近放學的時候,去了一趟廁所。
回來後,我發現我的書包消失了。
面對我的詢問,周圍的同學,不是沉默,就是報以嗤笑。
書包裡裝着我的筆記,中考臨近,我必須将它找回。
我茫然地站在教室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正當我即将失控時,我看見了一直側着頭的女孩。
她像往常那樣,沉默地凝視着窗外,仿佛哪怕世界毀滅,也擾亂不了她的安定。
僅僅是注視着她,就讓我逐漸平靜了下來。
我突然福至心靈,順着她的視線,一路走到窗邊,向外望了望——
隻見我的書包,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内部的各種教材和書本,淩亂地散落在了周圍。
教室位于二樓,我的書包明顯是被人從窗口扔下去的。
我很想憤怒地質問,是誰做出了這樣的事,但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樓,彎下腰,将屬于我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拾了起來。
為了節省開銷,我的筆記本,三年都沒有進行更換,因此,它本就十分羸弱,翻動時需要格外小心。
經過這麼一摔,它已經徹底變得四分五裂。
布滿油墨的頁張,鋪陳在地面上,像是無聲地對整所學校展示,我這三年收獲的點點滴滴。
除了知識,還是知識,沒有任何友情。
我自嘲一笑。
我仔細地将筆記本,拼湊成最初的樣子,撕裂的破口和沾上的塵土,卻怎麼也清除不了。
算了。
能看就行。
反正筆記本上大部分的内容,我都已經爛熟于心,隻要時不時地瞄上一眼,就能達到複習的效果。
在确認沒有物品遺漏之後,我背着書包,慢慢地走上了樓。
時間已經來到了放學之後,我路過的大部分教室,都變得空無一人。
我終于放下緊繃的情緒,打算回到座位後,收拾一下剩餘的物品,就直接回家。
然而,我剛邁進教室的大門,就發現還有人影在攢動,隻是數量不多。
我反射性地停下腳步,看向那幾個沒有離開的人——
“起義”活動的發起人和他的跟班們。
我的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我決定放棄回到座位的想法,轉身從門口離開。
在我轉身的刹那,我忽然意識到,他們的位置,似乎就在我的座位邊。
因為電腦使用得過于頻繁,我的視力有所下降,我努力地眯起眼睛,終于看清了他們的動作。
他們推倒了我的座位,抽屜裡的東西,全部因此而掉了出來。
……娃娃!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不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飛快地走到他們身邊,想要取回我的娃娃。
“這不就來了嘛。”
一個高大的男生,發出一聲不懷好意的怪笑。
下一秒,他抓着我的後頸,将我像小雞一樣,直接提溜了起來。
因為恐慌和失衡,我的四肢懸在半空中,拼命地劃拉,看起來滑稽至極。
“不是喜歡穿校服嗎?”發起人邁着洋洋得意的步子,走到我的面前,沖着我的下半身,狠狠地踹了一腳,“平時怎麼看不出來,你這麼有膽子?”
劇痛瞬間湧入我的身體,我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我……沒有。”我咬住下唇,竭盡全力地解釋道,“裡面、裡面是自己的衣服。”
“……什麼?”發起人一臉不耐的樣子,“有話就大聲說,跟蚊子哼哼似的,誰他媽能聽見?”
“老大,他估計是想說,他裡面沒穿校服。”抓着我的高個子,谄媚地說道。
“是嗎?”發起人皺着眉頭,粗魯地扯開我的外套,看向我那件洗到發黃的短袖,“喲——還真沒穿!”
“看來是冤枉你了。”發起人突然咧了咧嘴,露出了笑容,語氣也溫和了不少,“抱歉啊。”
聞言,我卻沒有任何放松的感覺。
我深知他們的本性,有多麼頑劣,他們絕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放過我。
果不其然,剛剛道完歉,發起人就再次大力地扯動我的外套,眼神充滿惡意:“不過,我有點好奇,既然穿了自己的衣服,為什麼把校服套得這麼嚴實,連拉鍊都合得死死的,生怕老師看見。”
“……舊。”
疼痛越來越強烈,我的額頭滲出虛汗,我隻能從齒縫裡,勉強擠出了一個字。
“舊?”發起人先是不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也覺得你那些破衣服舊啊?我看不是舊,是又髒又臭!”
語罷,他們幾個人,就一齊大笑了起來。
“不髒……也不臭……”
他們這句嘲笑,觸及了我内心最敏感的點,哪怕順從或許能夠換來更輕柔的對待,我也依據本能,做出了反駁。
“你說什麼?”
發起人倏地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像是在打量一個死人。
我還沒來及回答,就看見其中一個人的腳下,恰好踩着我制作的娃娃。
我的視線立即黏向了那裡。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将成為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