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多久了?”
蘇旻文神色恹恹地問道。
他百無聊賴地蹲在池塘邊,看着水泵重複且單調地運作,眼神一片空洞。
顯然,他已經不再恐懼,隻是覺得枯燥。
“四個多小時。”
滕玉和解答了他的問題。
比起蘇旻文的消極,他的狀态明顯好了許多。
他的視線徘徊在銀池和老太太之間,一刻都不曾松懈。
“快了?”蘇旻文的眼睛一亮。
“不。”滕玉和卻搖了搖頭,“水泵的功率,比我想得要慢一些,可能還需要四個小時左右。”
“這麼久?”蘇旻文忍不住高聲道,“那要到傍晚了。”
今天,他們都帶了鐘表出門。
正式開始抽水的時候,蘇旻文特地掃了一眼時間,差不多是上午十點。
假如抽水需要八個小時,那麼,至少要到下午六點,他們才能順利完成這項工作。
“嗯。”滕玉和點了點頭,“來得及。”
“好吧。”
蘇旻文又垂下頭,繼續打量光秃秃的地面。
反正暫時沒有其他的任務,等着就等着吧。
總好過去未知的地方冒險。
蘇旻文默默地想道。
幾個小時後,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
“終于到底了。”
邢峰舒了口氣。
“……到底了?”
聞言,耳尖的蘇旻文,立即直起身子,探頭向銀池望去。
果不其然,銀池中的水,已經隻剩下薄薄的一層,至多再過半刻鐘,就能将它徹底抽幹。
“怎麼會這麼坑窪?”
蘇旻文皺起眉頭。
要知道,池塘的底部,一般都較為平整,除了淤積的泥沙,就是被人為投入的石塊。
它們經過水流持續不斷地沖洗,表面早已變得光滑,再加上重力的壓制,基本不可能呈現出如此怪異的狀态。
隻可惜,銀池中的水,漆黑得像是墨汁,即使隻剩下底部的一層,依舊将水流下的場景,遮蔽得嚴嚴實實。
因此,蘇旻文看了許久,都沒能看出什麼眉目。
“那些是什麼東西?”他轉頭望向邢峰。
“我怎麼知道?”邢峰揚了揚眉毛。
半刻鐘的時間,在衆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飛速地掠過。
他們終于得以看清底部的景象。
然而,衆人卻不約而同地失去了言語。
蘇旻文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瞳孔收縮又放大,仿佛在質疑自己的眼睛。
他們整整沉默了一分鐘。
“這些是……”
姚芳華緩慢地伸出手,指向已經不再填滿水液的池底。
作為已經通過了多局遊戲的老玩家,她甚至無法控制身體的顫動。
如同回到了确認姬雪死亡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中,塞滿了駭然和恐懼。
“骸骨。”
寇栾冷靜地接過了她的話頭。
“女性的骸骨。”滕玉和歎息着進行了補充,“而且,大部分都是嬰孩。”
“怎麼會這樣……”
蘇旻文連退了好幾步,直到碰到某個硬質的東西,他才被迫停下了腳步。
為了弄清是什麼阻攔了他,蘇旻文愣愣地回過頭——
一張溝壑縱橫的面龐,瞬間闖入了他的視野。
“啊!”
蘇旻文驚叫一聲,摔倒在地面上,屁股跟地面,碰撞到了一起。
“怎麼了?”
Susan立即回過頭。
看見弟弟的慘狀之後,她拖着腫脹的腳踝,打算來到蘇旻文的身邊。
“……沒事!”蘇旻文強忍着疼痛,從地面上爬起,姿勢别扭地走回了原處,“腳滑摔了一跤。”
他重新看向池底。
正如寇栾和滕玉和所說,池底遍布着骸骨。
它們已經被池水,盡數染成了烏黑色,密密麻麻地交疊在一起,幾乎沒有任何縫隙。
形狀扭曲且破碎的屍骸,似乎在向衆人控訴,她們生前曾經曆過怎樣痛苦的掙紮。
蘇旻文聯想到一幅過往看過的畫作。
作品以陰森為基調,色彩上隻運用了黑和紅,由上到下漸變,越到底部越暗。
畫面的絕大部分,都是塗抹的色塊,沒有客觀的物體存在,唯獨它的底部,被畫上了無數個臉孔猙獰且痛苦的人。
他們高高地揚起手臂,迫切地想要夠到上方,而被徹底壓在下方的人,已經被擠爛變形,卻依舊伸長了手臂,臉上寫滿了渴望。
人間煉獄。
這是蘇旻文看到這幅畫作後的第一反應。
如今,他好像看到了真實的人間煉獄,甚至遠比藝術作品給他帶來的震撼感強烈。
“看來,村民不敢抽光池水并且靠近這裡的原因,已經找到了。”邢峰聲音沙啞着說道。
原因無他——
他們不敢面對自己犯下的罪惡,更擔心因此而沾染上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