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燕燕是由追逐者假扮,肯定不清楚她們在通訊工具上的聊天内容。
“你說這個啊。”燕燕微微蹙起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極度不愉快的事,“我在找位置躲藏的時候,一直有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一開始,我以為是那位追逐者,但即便我看起來最好欺負,對方也不應該把所有的觀察時間,都浪費在我的身上。”
講到此處,燕燕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緩解受到驚吓的情緒。
“因此,我留了個心眼,偷偷藏在門後,一旦有人進入我的房間,打開的大門,就會完全地将我遮住,無論這個人是誰,隻要他繼續向内走,我就有了逃跑的機會。”
她暫時落下了話音。
“聰明!”
阿蕙忍不住誇贊道。
“果不其然,捉迷藏開始後不久,就有人打開了我的房間。”燕燕繼續講述道,“但讓我驚訝的是,那個人不是追捕者,也不是其他幾位陌生的玩家。”
“……老蔣?”
阿蕙已經猜到了答案。
“沒錯。”燕燕輕輕地點了點頭,“聯絡工具損毀後,他就已經盯上了我,畢竟我最柔弱,不是嗎?”
她自嘲般地一笑。
“後來呢?”
阿蕙不想看她傷心,趕緊跳過了這個話題。
“他檢查完卧室,又進了衛生間,我趁機離開了那裡,躲到了另一個樓層的某個房間。”
“他發現你了嗎?”
“應該沒有。”燕燕搖了搖頭,“我的腳步很輕。”
“其實,他已經出局了。”阿蕙回憶起那個灰色的頭像,“你知道吧?”
“當然。”
“那你知道他是怎麼出局的嗎?”
“不知道。”燕燕又搖了搖頭,“逃離那個房間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遇見過他了。”
很好。
很合理。
可是——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阿蕙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麼不鎖門?”
明明隻要鎖好了門,就能将老蔣拒之門外,燕燕偏偏選擇了最铤而走險的做法。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燕燕的語氣中,卻絲毫不見慌亂,“寇先生已經在群裡提醒過了,追逐者很可能擁有一把萬/能鑰匙,而在我不能肯定追逐者身份的情況下,他大概率就是追逐者本身。”
“……什麼意思?”
阿蕙完全沒有聽懂。
“假如我将房門上鎖,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間客房有玩家躲藏,雖然我選擇站在門後,也想好了後續應對的方法,但事情不可能永遠按照我的個人意願發展。”燕燕進一步解釋道,“對于我這種體質偏差的人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追逐者發現門沒鎖,推斷内部沒有人躲藏,直接離開那裡。”
“啊……”
阿蕙渾渾噩噩的頭腦,被燕燕清晰的思路,以及有條不紊的講述,沖擊得暫時失去了組織言語的功能。
“阿蕙,你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燕燕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神色中的平靜和從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受傷和驚愕。
“不,不是!”阿蕙慌忙地否認道,“我就是好奇,随便問兩句,我沒你那麼聰明,我把門上的兩道鎖,都扣了個嚴嚴實實,剛才追逐者前來,用鑰匙把它們都解開了,差一點就進入了室内,我被吓了個半死,所以才有點應激。”
“都過去了。”燕燕笑了笑,“我們現在很安全。”
“嗯嗯。”不知為何,阿蕙有點抗拒跟女孩對視,她僵硬地将視線移開,沒話找話道,“多虧了寇先生。”
“阿蕙——”燕燕親切地呼喚着她的名字,“從床底出來吧,我們換個地方躲藏,這裡已經暴露了。”
“好……”
找不到拒絕理由的阿蕙,不情不願地伸出雙手,湊近了面前的行李箱,準備将它們推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面對她近乎無理取鬧的質疑,燕燕一一給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釋,但她就是覺得奇怪。
短短的一個多小時,燕燕好似變了一個人——
她變得更加堅強,也更加成熟,在孤軍奮戰的情況下,她不僅身體素質墊底,還在遊戲最開始,就發現自己被未知的存在尾随,種種不利的因素,讓她迅速地成長了起來。
假如過去的她,是汪洋大海之上,随時可能傾覆的一葉扁舟;現在的燕燕,就如同扁舟下的深沉海水,神秘又危險,卻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唯一不變的是,她仍舊依賴着自己——
解決完棘手的困境之後,她第一時間聯系了自己,希望來到自己的身邊。
燕燕無條件地信任着自己,這是阿蕙無法反駁的事實,但她越是這樣,阿蕙就越想要逃避。
燕燕的說法,太過天衣無縫,像是提前打過了無數次腹稿,才能達到的熟練程度。
當然,這不過是阿蕙身體裡陰暗的那一面,在她腦中不斷叫嚣的觀點。
假如燕燕隻是在實話實說,眼前的狀況,同樣不會發生絲毫的改變。
于是,阿蕙一面唾棄用惡意揣測朋友的自己,一面控制不住地想要收回自己的雙手。
她無比絕望地意識到,比起跟燕燕一起離開,她更想安安靜靜地蜷縮在床底,這能給她極大的安全感。
但她不能這樣。
她還沒忘記自己丢下朋友的可恥模樣。
明知燕燕正在被“鬼”追趕,她卻沒有從床底爬出來,前去幫助自己的朋友。
要不是恰好碰上了寇先生,燕燕此番必死無疑。
如今,燕燕平安地歸來,還笑着邀她攜手離開,簡直是上天賜給她的第二次機會,她必須好好珍惜。
阿蕙強行将自己陰暗的那一面,關進了腦中的小黑屋。
她将目光重新放到女孩的臉上——
燕燕依舊維持着笑容,眼中寫滿了鼓勵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