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條廣播沒有騙人,“鬼”僅僅擁有變身成任何人的特殊能力,那在它已經僞裝成燕燕的情況下,阿蕙完全可以将對方,看成一個人類。
否則,它為什麼不直接沖到床底,将自己這隻愚蠢的獵物,完全地把控在掌心?
它之所以變身成燕燕的樣子,對自己“循循善誘”,肯定是因為這種做法,對它更加有利。
它無法突破人類體力的極限,隻能用類似蠱惑的方法,讓玩家自願地投入它的懷抱。
倘若阿蕙一直不肯從床底出來,被行李箱擋得嚴嚴實實的她,很難讓追捕者順利地碰觸到。
因為它既無法延長自己的手臂,又不能主動搬開這些行李箱,引起獵物的警覺,隻能盡量用言語降低玩家的戒心,誘導他們落入它設下的圈套。
因此,現在正一點點地移動行李箱的追逐者,不但沒有落入上風,反而是它的身份,被老賀揭穿之後,不得不硬着頭皮做出的下下之舉。
要不是自己的心态,瀕臨崩潰,它根本沒有機會成功。
幸好,她醒悟得還不算晚,時間雖然緊迫,時機卻剛剛好。
阿蕙繼續哆嗦着身體,讓自己看起來理智全失,一副無法反抗的潰敗模樣。
實際上,她卻機警地豎着耳朵,兩隻眼睛寫滿了清醒。
等到最後一個行李箱,被對方挪開之後,阿蕙沒有立即展開行動,她又焦心地等待了幾秒,終于聽見狡猾的獵人,開始窸窸窣窣地向内側爬行。
差點耐不住性子的阿蕙,從額角落下了幾滴汗水。
她知道,她又一次跟死亡擦肩而過。
爬行的聲音越來越近,阿蕙仔細地聆聽,直到她判斷追逐者的身體,已經大半都進入了床底,她才終于有了動作——
就是現在!
阿蕙将積聚在身體裡的力量,一股腦地從腿部釋放。
她不顧可能會收到的巨大反作用力,狠狠地朝着腳邊的行李箱踹去——
那些堆積在她後方的行李箱,因為阿蕙這竭盡全力的一蹬,像是冰面上的物體,一個抵着一個,歪七扭八地滑出了床底,為阿蕙制造出了一條狹窄的逃生通道。
作為一擊即中的代價,阿蕙的腳底,立即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痛,但她顧不上查看,手腳并用着趕緊從通道中,逃離了這個危險的床底。
……總算是出來了。
阿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顯然,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她迅速地直起身體,朝着大門的方向跑去。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她還應該将那些行李箱,草草地堆聚回去,多少阻攔一下那位恐怖的追逐者。
但事到臨頭,阿蕙才發現自己,甚至沒有回頭的勇氣,更别提做出這些額外的舉動。
希望近在眼前,拖着近似麻痹的雙腳,阿蕙竟然奔出了不顧一切的氣勢。
短短的幾秒時間,她就已經來到了門邊。
阿蕙迫不及待地将右手覆蓋上門把,打算為自己的逃生計劃,來一次完美的收尾。
與此同時,一隻從暗處伸來的手臂,像一條冰冷滑膩的蛇,悄無聲息地纏上了阿蕙的手腕。
“找到你了。”
對方用沒有任何情感波動的語氣說道。
“老……老賀?”
阿蕙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陰影處的人——
“你還沒走嗎?”
“因、為、我、在、等、你、啊。”
老賀一字一頓地做出了回答。
他似乎很高興,雖然語氣依舊沒有波動,但他時常維持着嚴肅的臉龐上,此刻正浮動着一絲詭異的笑意。
除此之外,他的音色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既像是聲帶被壓扁的鴨子,又像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電子特效。
無論如何,都跟老賀本人,沒有半毛錢關系。
“他”不是老賀。
被迫接受了這項事實的阿蕙,安安靜靜地望着眼前的人。
她的眼中泯滅了任何情緒,宛如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屍體,無論有沒有人撈起,都改變不了她已然死去的凄慘結局。
“我都說了讓你跟我一起。”燕燕空洞的嗓音響起,“你為什麼就是不聽呢?”
顯然,老賀的拖延,讓柔弱的女孩,終于成功地擺脫了床底。
她無聲無息地貼到了阿蕙的身後,像一隻喪失了自主意識的幽靈。
燕燕的語氣中混雜着遺憾、感慨、無奈和嘲弄,唯獨缺少同情。
她已經給過阿蕙機會了。
事實上,就在不久之前,阿蕙殘忍地放棄了她一次——
明明承諾過會保護好自己,卻在自己假裝遇到危險後,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面對着如此虛情假意的“朋友”,她竟然還願意賜給對方一次額外的機會,簡直是感人肺腑。
燕燕近乎歎息着搖了搖頭。
“燕燕……”女孩的聲音,讓堕入深淵的人,艱難地找回了一縷神魂,“快跑……”
“為什麼要跑?”
聞言,燕燕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呀。”
對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阿蕙已經趨于渙散的瞳孔,猛地向内收縮了一下。
原來如此。
她全都明白了。